盯着矮骡子,我反倒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这话是有什么说法?”
“矮骡子,快别说了,你不要小命了……”
下面有人小声的提醒了一句,接着人群出现了一阵躁动,都在纷纷符合让矮骡子闭嘴,他不想活了,不要连累其他人。
“你们才应该闭嘴!刚这位兄弟说的没错,一群窝囊废,我们都是一群废物,先是清醒军不把我们当人看,现在又落到了残手党手里,还是不被当人看,我们这多人,只有倒在地下的这五个,才算是真正的人,有点骨气吧你们!首领都死了,你们难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杀死吗,你们就不羞愧吗!”
“嘿这会儿有点意思了。”山猫盯着矮骡子笑了笑:“没想到你小子还算是有点种……”
“来啊,杀了我啊!”矮骡子忽然情绪激动的蹭到山猫枪口上:“劳资它吗的早就活够了,死怕什么,在这个烂透了的世道,活着才她吗的是煎熬,你们这些残手党的疯子,打着正义的旗号,实际上比清醒军的人还要可恨十倍,一百倍!最该下地狱的就是你们!来啊,开枪啊!”
“我她吗毙了你!”
“住手!山猫我让你放下枪,放下枪!”我快步迎了上去,喊着话的同时一把抢过了山猫手里已经抬起了枪,狠狠的瞪了眼山猫:“记住,我再说一遍,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在开枪,就先把自己毙了再说!”
“还有你!”转身俯视着就在我面前的矮骡子,沉声道:“是不是忘了我之前的话,只要你们配合,我保证不再动你们一根手指,我指的是这里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矮骡子,你很好,在这个世道,尚能保持着该有的血性,已是不易,说说吧,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只是一腔孤勇,一心求死?真就那么想死?”
“没人想死……”矮骡子瞪着眼睛:“可如果知道活不成了,那还不如死的时候带点骨气,最起码……最起码,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怎么,落到残手党手里,就这么可怕?”我说着话故意瞥了眼一旁的宋丰远,他明显有些尴尬。
“是的!”矮骡子回答的倒也干脆,几近倔强的与我对视着,但我仍能感受到他倔强的背后,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在清醒军手里,我们只要按照他们说的做,给他们交够口粮,就还能活下去,清醒军虽然可恨,可是他们还需要我们为他们工作,可是,可是落到了你们手里,那就只能认命,你说的倒是好听,不会再动我们一根手指,但你敢说不会逼着我们加入到你们当中,去做你们的炮灰?”
“出息!”山猫啐道:“刚她娘还夸你小子有点脾气,一转眼还是怂货一个,清醒军抢你们的口粮,让你们没日没夜的给他们卖命,一个眼神不对付,又打又骂,恨不得把你们祖宗十八辈都骑在胯下,这些屈辱就被你小子一笔带过了?说你们是窝囊废还是轻的,简直就不是人,不是清醒军不把你们当人,而是你们自己不把自己当人,就这样你小子还有理了,人都不当了哪儿来的理直气壮?”
“就是,什么东西!”另一名残手党战士喝道:“我残手党怎么着你们了,一直以来和你们龙泉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没记错的话,这他娘的还是头一次打交道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残手党把你们的祖坟给刨了呢,吗的,简直莫名其妙。”
“少来了!”矮骡子说道:“你们这不是就来打我龙泉营了,现在人也都被你们俘虏了,是杀是留都是你们说了算,要是全杀了还痛快了,留下来还不是要当你们的炮灰,跟清醒军打仗,那还有的活吗,横竖都是一死!”
“所以……”我指了指地上的五具平民尸体,问道:“这几个人,包括你们的首领,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
“我说错了吗?”矮骡子惨淡一笑:“呵呵,帮清醒军打你们,要是打赢了,我们至少还能活着,可要是像现在这样,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你们残手党的恶名比清醒军更甚,如果有得选择,没人会选择你们这边,好了,我说完了,你们想怎么样都随便吧……”
我大概也听明白了,以前总听向虎等人,说起残手党言语中掩饰不出的憎恶,那时我还当他们是对残手党有近乎执念一般的偏见,而抱有这般偏见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毕竟在我个人看来,残手党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是唯一一个,敢于与邪恶的清醒军势力拼命的武装组织,与邪恶对抗的,想当然的会是正义的一方。
但此时此刻听来,却是不同,至少我在矮骡子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与邪恶对抗的未必就是正义的一方,也可能是更邪恶的一方,在生存面前,二者取其一,自然会选择不那么邪恶的一方。
但归根结底,还是清醒军的强大,不可战胜,早已在龙泉营人心中根深蒂固,也许在他们看来,强者既是正义。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发现,因为一个小小的龙泉营便是如此,可想而知,犁城更多的幸存者营地,又会怎么看待清醒军。
如果这里的人们连是非观念都已混淆不清,一切的一切又从何谈起,还有什么希望。
只是一瞬间,我感到了特别的沮丧,就像胸口被巨石压住了,背过身,试图让自己看的淡定一些,可过了许久,心情仍是久久难以得到平缓。
这一刻,似乎有些理解骨雕曾经的苦口婆心,也似乎可以去理解向虎为什么拼了命的,也要将四方城重新归入清醒军麾下一据点,同时也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了,白墨城主内心的承受的压力,是何等的巨大和不被理解。
至少在这一刻,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真切的感受到了,清醒军的不可战胜,和绝难逾越。
它真正强大之初,不在于手里有多少枪,又有多少子弹,而是早已经完成了对犁城地区民众的集体思想改造。
就这样,我还是试图勾画着,总有一天,犁城地区所有被清醒军剥削着的,压榨者的幸存者们,就像若干年前,共同对抗那场尸潮危机一般,能够紧密的,以命运共同体的形式团结在一起,去反抗暴力的,残忍的,邪恶的清醒军的独裁统治。
现在回想,自己都忍不住冷笑出了声。
难怪骨雕会反复的和我强调,这一次我遇到的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现在我明白了,这个敌人,其实并不单纯指常悲天个人,也并非清醒军这个势力,而是犁城地区的正义。
是的,当犁城地区,几乎绝大多数幸存者,他们都认定了清醒军既是正义,那么对应的,一切和清醒军对抗的,既是真正邪恶的,应当被消灭的存在。
邪恶无法战胜正义,因为正义向来是胜利者的代名词,它们可以相辅相成,也可以倒行逆施,可以光明正大,也可以瞒天过海。
总而言之,想要在犁城地区,去战胜在绝大多数人们心中代表着正义的清醒军,其实从有这个念头的初始,就注定会失败。
而此时,面对下面这三百多号手无寸铁的龙泉营民众,我似乎也无法再有太大的作为,按照他们的猜想,将他们收编进残手党队伍中,等于是在给自己埋雷,收得了他们的躯体,却掩不住他们心中对正义的坚持。
他们能够对清醒军百般容忍与屈从,却不见得会对我等邪恶势力,一样的顺从,我敢打赌,他们此时之所以还没有进行激烈的反抗,除了怕死之外,更大的原因是,手无寸铁,面对几十把枪没有任何胜算,如果给了他们枪,局面一定会完全不同。
所以,这些龙泉营的普通民众,看似都是无辜之人,实际上却是极其危险的存在,他们不会成为同伴,只能是敌人,而对待敌人,最好的办法是赶尽杀绝,不要心慈,不必怜悯,更不必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