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个一眼很惊艳的女人,五官单独感觉不到特点,可是放在一张小巧的脸上,却又让人特别的舒服,面对面微微一笑,大方的伸出手:“你应该就是黎寻了吧,我是南街向家的,我叫安然……”
“你好。”我和安然握了握手,迟疑的问道:“你这是……”
“哦,”安然将身后背着的箱子拉到身前,笑着解释道:“我是一名理发师,受城主的差遣,说是让你再次见她时,最好能有个新的形象,所以……你介不介意,暂时把你的脑袋交给我啊?”
我皱了皱眉头。
“看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安然耸了耸肩:“好吧,我是来给你理发的,顺便给你带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你看,你是先换衣服呢,还是先理发?”
又是白墨城主,她还真是无微不至,又送吃的,又送人,不对,是送理发师前来。
我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已经长到披肩的程度,确实该修一修了,既然对方是带着任务来了,那我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我侧过身,指着自己的头:“那你得把这颗脑袋照顾好了,他有点胆小认生。”
“哈哈哈,看来你还是有幽默细胞的嘛。”安然笑道:“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刻板,这样挺好,放心吧,四方城我修理过的脑袋,都能围着四方城转好几圈了,交给我准没错。”
“别人?”我愣了愣:“是你们的城主大人吗,她还说了我一些什么坏话?”
“那可多了去了。”安然似乎很健谈,什么话都能接的得心应手:“城主还说,说你们这群人啊,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说话待人带刺,有攻击性,让我只管理头发就行,可不能和你们多说话,小心被噎着了,我看也不尽然,就比如之前那个叫吴岩祖的老先生,他人就很随和啊,可会讲笑话了呢……”
“你可得小心他。”我在安然的引领下,坐在了凳子上:“那老头可不是什么好人。”
“人挺好啊。”安然一边取出工具箱,一边笑道:“除了有点……”她眯了眯眼:“你懂的,其他都挺好,当然除了他,其他人也都挺友善,我给他们理发时,没感觉到别扭,就像现在一样。”
我笑了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感觉怎么样?”安然突然问道。
“你是指?”
“结束四海为家的日子,感觉怎么样?”安然拿出剪刀,我下意识的躲了躲,她似乎并不意外笑了笑:“你和他们还真像,见到剪刀都会下意识的躲一下。”
“它看起来很锋利。”我尴尬的苦笑道:“好吧,必须承认,我们在外面遭遇过很多,尤其害怕锋利的东西悬在脑袋上的感觉,或许是条件反射吧。”
“我能理解,你别动……”安然轻轻的按住了我试图转过去盯着她的脑袋。
“你能理解?”
“当然了,我没在外面待过,可是我给在外面待过的人理过头发,一开始他们都不信任我,对,就像你此时这样,一直拿眼睛盯着我,你们这些在外漂泊久了的幸存者,一定过的很苦吧,很难再轻易的相信一个陌生人,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一切都结束了,苦难结束了,如果你能信任我,信任我手中的这把锋利的剪刀,那就从头开始,何况你看起来还很年轻,从头来过,一切都来得及。”
我张了张嘴,却只能以苦笑作罢。
“看来是我说多了。”安然略显尴尬,眼睛却通过对面的镜子,一直在观察着我。
“没有。”我指了指头顶:“我只是有些紧张,毕竟还是头一次有人给理发。”
“怎么会?”安然手停住了,显得很意外:“你长这么大,难不成都是自己?”
“是的,也是用剪刀,还得是一个人,躲起来快速修理,你知道的,在外面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精力去照顾个人形象,哦我忘了,你可能不知道……”
“现在就知道了。”安然笑了笑:“能和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吗?”
我愣了愣,半响才回道:“你很好奇?或许你不该好奇,这里挺好的。”
“当然好奇了,我只出过大门两次,一次是去接男人回来,另一次,好吧,另一次实际还没出大门,就透过门缝,你不会笑话我吧,和我说说呗,他们总是说外面的世界非常危险,出去很有可能回不来了,可是我总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我如果不愿意说……”我停了停:“你是不是就不会继续帮我理这颗脑袋了?”
安然扑哧一笑,轻轻推了下我:“你可真贫。”
“他们说的没错。”我沉声道:“外面的确很危险,出去也许还能回来,回来的也许不是自己了……”
“什么意思啊?”
“回来的也许就是丧尸了。”
“啊!”安然明显吓了一跳,手又停了下来。
“你没见过丧尸?”我转过头疑惑的盯着她。
“只听过他们的声音,城墙这么高,它们过不来的。”安然犹豫道:“那,那你们是怎么,怎么……”
“怎么活下来的吧?”我接过话,想了想,回道:“你不会想知道的,真的,你相信我,这里挺好的,不要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
“好吧。”安然明显有些不甘心,半天没再说话,理发的手也有些漫不经心。
我也时不时的通过镜子在偷偷观察她,她算不上很漂亮,但的确让人感到很舒服,身材匀称,有些微胖,也只是微微胖,或者说是丰韵的感觉。
安然的皮肤很白,尤其脖子处,隔很远都很清楚的看到细小的血管。
我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以前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说这么多话。
有些话本来就是多余的,但我面前的安然,给我一种懵懂无知,却又充满了好奇向往探索的感觉。
我也接触过几个四方城的当地人,唯独她表现出对外界的极大兴趣。
我必须善意的提醒她,要及时的中止这种危险的想法,但同时内心又暗暗的欣赏她。
在这个危险的世界,绝大多数幸存者,都是得过且过,本能的会拒绝所有危险的因素,能够去用心思考这个世界真面目,明知危险,却止不住探索想法的人,已是不多。
他们或许愚蠢,也或许是勇敢。
怎么去定义,得看是否还活着。
四方城的人就像活在一个巨大的蜜罐之中,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不愿去想象外面的世界究竟怎样,他们的眼界大概只有眼前日复一日宽敞的街道,漂亮的房子,以及总是熟悉的身边人。
过的很幸福,却也很悲哀。
我内心深处其实是想告诉安然,外面世界的真相,既满足她的求知欲,又让她真切的明白,四方城的这个巨大的蜜罐,是有可能会被打开的。
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归根结底,我还是不信任这个看似毫无攻击性,十分友善的女人。
说的越多,越容易暴露出我内心真实想法,她若回头和白墨城主一交代,这是很有可能的。
“其实,我们可以做朋友的。”安然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吓了我一跳。
我疑惑的看着镜子里的她:“你是在说笑吗,交朋友?一个女人和男人开口说交朋友,你会很吃亏的。”
“你……”安然当然听明白了我话中玄音,脸有些红:“我是有丈夫的人,你可不能这样,我说的交朋友,就是字面意思,难道你没交过朋友吗,别告诉我没有,你小队的人,似乎都愿意谈起你。”
“你说他们?”我笑了笑:“他们不算我的朋友,同样的话,你问他们也是一样的回答。”
“不会吧。”安然很是诧异。
“我们更像是家人,一家人。”
“好吧。”安然遗憾的说道:“看来你除了家人,似乎不愿接纳新朋友,这可不是好现象,至少在四方城里,人人都需要朋友,彼此可以分享工作,生活,要不然这日子太漫长,谁能熬得住啊。”
“日子漫长?”我又是一愣,还是第一次听到用漫长来形容日子,我所经历过的时光,时时刻刻充满了惊心动魄,生与死常常交替出现,真的很难去理解日子竟然可以用漫长来形容。
“是啊,四方城虽然有几千人,可是这二十多年来,大家朝夕相处,已经把对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有些人一张口,你就知道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甚至某个小孩,把什么书读到了第几页,上面都说了些什么,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样的日子,天天都是一样,也就你们这些刚刚进来的人,特别有意思,可是时间久了,又一样了,总是这样,就挺无趣的,其实你不知道吧,我除了是理发师,还是园丁,烹调师,砖瓦工,电工,质检员等等……”
“哦?”我奇怪的看了安然一眼:“你怎么会这么多?”
“这很奇怪吗?”安然苦笑道:“无聊的日子,我就去图书馆打法时间,看的书多了,乱七八糟的学了一些,虽然不精通,却也用得到,你知道吗,图书馆的书,我几乎全都翻过了至少一遍,就连空调维修说明,我都翻了三次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