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早晨，要面对全校学生的注目念完两千字检讨，对于只上台念过演讲稿的姜言来说，简直丢人丢到银河系了。
还没平复好心情，老宋就积极地把三人叫到主席台边儿站着，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八班要做升旗演讲什么的。
事实证明老宋想多了，领导压根儿就没看这边儿一眼，忙着维持秩序，说实话，这升旗仪式总的看来就是一个字——乱，这起码得五六分钟了，居然还没有看到一个稍微有轮廓的队形，还有从楼梯上慢悠悠流下来的学生。
台上教导主任拿着个喇叭左右前后的吼，就像赶羊群一样，只有她们三人在台边儿的晨风中凌乱。
“同桌，老宋说拣重点念，太长了浪费时间。”钟青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刘文静离她俩比较远，就跟隔着座山一样，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也不想跟她说，随便她念多久。
升旗过后，校长、值日老师、教导主任滔滔不绝，轮流上场，磨磨唧唧地把几年前的反面教材都拿来剖析了一遍，本着教育的原则让学生们以此为鉴，钟青觉得这实际上是在教他们怎么造反。
教育接近尾声，最后校长非常浓重的先请出了刘文静，还着重渲染了她是怎么协助老师，积极向上的，念个检讨都要先镀上金边儿。
万恶的阶级主义。
姜言抽抽嘴角，好整以暇地斜视着刘文静，看着她满脸冷漠地走的话筒前，根本就没有看这群捧哏一眼，像只高傲的孔雀一般，直接就念了起来。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是高一八班的刘文静，我作为班长，因为班里同学发生了口角，一时冲动，在对方动手时，没能忍让，造成不好的后果，严重违反了校规班纪，没有以身作则，团结同学，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失误……最后，我想跟钟青同学说一句：对不起。”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完全就是按照甩锅甩到底的模板写出来的，整段文字里都没她啥事儿，挑事儿动手全扔给别人，还要突出自己为班级做贡献的劳苦功高。
姜言往树下靠了靠，完全掩在阴凉处，闭了一会儿眼睛养神，听见前面有人说。
“看吧，我就说是那个女的惹事儿。”
底下有人有意无意地指着钟青，跟旁边人讨论，她皱着眉扫视了一圈儿。
钟青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稿纸，换了好几次腿了，脚都站麻了，偏头看了一眼姜言，她漫无目的地到处瞎瞅，根本就没当回事儿，挑了下眉毛，也不想听了。
等刘文静讲完了，底下的学生们站的都快钉土里了，开始骚动起来，老宋坐在水杯上，满脸无奈地听着蒋老师抱怨。
“你们班那个钟青啊，真的是个惹事精，你看嘛，把刘文静都拉下水了，人家多乖一个学生，被这颗老鼠屎污染了，你再不管管，八班也就一锅坏了……”
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周围几个班的班主任也凑过来，听他说钟青的“光荣事迹”，不时发出一些非常不客观的言论。
刘文静讲完之后，底下有稀稀拉拉的几苗掌声，估计都迷糊了，演讲和检讨都不分，直接鼓起掌来，校长为了挽回尴尬的场面，冲着话筒热情的鼓掌，带动着下面愿意的、不愿意地都动了起来。
接下来是钟青，她没有一步步上台阶，两大步直接跳了上去，跟要上台领奖一样，教导主任盯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敛，站在台上，摸了半天，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非常夸张地念着：“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这句气势恢宏的话刚一出口，底下就沸腾了，热烈的掌声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还附和着好几声口哨，像极了粉丝追星现场，教导主任一看这场面有点压不住，感觉拿着话筒维持秩序。
“干什么，干什么！鼓什么掌？念检讨很光荣？！”
钟青一勾唇，干脆放下稿纸继续道：“在这个阳光焦躁的夏天，我犯了一个小错误，具体原因不清楚，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深感抱歉。检讨人，钟青。”
蒋老师听得都快跳起来了，瞠目结舌道：“你们听听，她居然说不知道错误！这还了得？！”
“你消停一会儿，她真没参加。”宋远之拉他一把，无奈道。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姜言听她这么简便也不再紧张，反正不是她挑的事儿，也不是她动的手，刘文静阐述的那么清楚，怎么能承认错误就完事儿了呢？
趁着下面的轰动还未消停，她直接走了上去，都没让老师喊，上去一本正经道。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是高一八班的姜言，对于此次的打架事件，我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好好说话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没有什么是打架解决不了的……”
蒋老师非常满意地听着台上的检讨，不住地点头夸赞：“看看，这就是重点学校出来的。”
宋远之唰地一下站起来，把屁股下的杯子都踢倒了，这姜言在说啥玩意儿，底下的人都有笑疯了，校长和教导主任还在不住点头。
“以后我争取在保证人身安全的情况下，用暴力手段，做到事半功倍。”
她最后一句话蹦出来，校长和教导主任才缓过神来，脸都绿了，她这是在为打架代言？嘿，还反了天了。
宋远之三两步跑得主席台上，一把抢过话筒，向校长和主任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道：“解散！”
蒋老师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老师就开始议论纷纷。
“这学生是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啊？”
“看来也是一个刺儿头，还是个隐藏的刺儿头。”
“估计也是学习不好，态度也不端正。”
“八班这是刺儿头云集啊？一个班的叛逆学生。”
……
蒋老师拍了一把额头，满脸痛惜道：“我就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老宋还不信。”
毫无疑问，三人这次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教导主任、老宋，外加一个非要问个明白的蒋老师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们。
“宋老师，你先说你了解到的。”校长说。
“就是两个学生因为口角发生了争执。”
“没有了？因为什么口角？”
“还没问清楚，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宋远之有些泄气道，他真的问不出来了，班上其他人都说不知道，没看见，当事人也一副不愿提的样子，他只知道大概跟钟青有点关系。
沉默是金，七个人没人说一句话，似乎出气儿都是不对的。
终于一人打破了沉默。
“钟青，你说！”
教导主任看他们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顿时暴躁了。
“我？我真不知道，没参与啊。”钟青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都不说是吧，现在马上叫家长来！”蒋老师拿一贯恐吓学生的方式，这种方法很管用，因为这些学生大多都是被家长从小揍到大的，父母对其还是有很大的震慑力。
他一说，刘文静就急了，语无伦次道：“是我，我说了钟青几句，我们就动手打起来了，我先动的手，我先挑的头，不要告诉我爸爸。”
说完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悔恨，蹲下来抱着头颤抖得厉害。
校长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让她们先离开，打了刘彦的电话。
“喂！谁啊？”对面传来醉醺醺的声音，刘彦抱着怀里的小姐，正跟着哥们儿在包厢里喝酒，此满脸不爽，拿起一个瓶子就摔了下去，“有事就说，没事挂了。”
“小刘总，刘文静同学好像有点……”
他还没说完，对面的声音冷了几分，有点焦急道：“办公室？”
刘彦到的时候，刘文静稍微冷静了一点，但是浑身颤抖，谁说话都不听，只是不停地撕扯头发，满脸泪痕，有点意识混乱。
“小静，我是哥哥，不怕了。”他一边拍她的肩膀，一边给她擦眼泪，过了好一阵子，才让一个女人半是安抚半是哄骗地带走了。
宋远之有点疑惑地看着校长，这会儿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老宋啊，这个学生心理有一点点问题，我希望你多给她点帮助，她平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小刘总把她送来这里，就是因为她只熟悉这里，欣荣又是刘总的母校，教学质量相对要好，所以……”
“但是这次确实是刘文静的错，我摸了半学期也没摸到她这么一面儿，小惩大诫吧。”宋远之道。
校长无可奈何，他知道他是在给他台阶下，怎么说他也是个文人，为了一份资助折腰，他也有点面儿上挂不住。
——
“同桌，你不是不在意么？干嘛非要弄这一出？”钟青把两份稿纸拿在手里，边走边捣鼓，一会儿就叠了好几个纸飞机，又笑盈盈道，“喏，给你，这是个直升飞机，可以直飞不拐弯儿。”
姜言接过飞机，拿在手里上下试了试，终于在钟青傻子似的动作和满不在乎的语气里，爆发了。
“你是不是蠢？你知道下面的人怎么说你吗，你为什么不辩驳？”
钟青正冲着飞机头哈气，听她这么说，就张着嘴，扭过头，不解地看着她，片刻又失落地垂下眼帘。
“辩驳什么？不是我？跟我没关系？你觉得谁会相信？”钟青随意的把纸飞机扔了出去，正好跌入前面的垃圾桶里，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一旦对一个人形成了固定印象，无论你说什么其他人都不会改变看法。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物质，说得通吧。”
“不要跟我说哲学，你连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都分不清楚，还知道辩证唯物主义？”姜言轻哼一声，不甘示弱，吹了口气，动动手腕，把纸飞机向垃圾桶扔去，可惜线路高了点儿，刚好擦过桶沿飞到了地上。
装逼失败，快步跑过去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我有什么不懂，我还知道怎么把不转弯的纸飞机，精准地扔进桶里。”钟青吹了个口哨，随手一扔，又是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笑着看她，“准吧？”
姜言看她一脸兴奋的表情，心里的憋屈也没了，倏地笑了出来，人家当事人都没憋屈，她憋屈个鬼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等她俩隔一段儿飞一段儿地把稿纸都轮番飞完了，也到了班门口，班里的人看见她俩有些惊异，还有那么些说不出来的奇妙的表情，钟青一脸淡然地从前面门走了进去，姜言也跟着回座位了。
李煦一脸吃瓜群众表情，迫不及待地完全转了过了，抵着钟青的桌子问：“姜言同学，请问：你是怎么做到在主席台上一本正经地说出“用暴力手段做到事半功倍”这句话的？”
“凭空捏造。”钟青替不想说话的姜言回道，“转回去，没空理你！”
“等等，姜言，你知道不，你火了！”李煦夸张道。
姜言面无表情总算有了点松动，抬起头来疑惑地瞅了他一眼，李煦心领神会地掏出手机点开企鹅，手指迅速的点过一条对话框，她只看到了“表白”两个字。
“你看，咱学校表白墙上有好多人要你QQ号，还有贴吧。”说完又点开了贴吧。
姜言往屏幕上一看，还挺红火的，大概是都无聊吧，点击和回复都多。
#啊啊啊啊！金主爸爸的闺女终于被杀一回了！
#怼天怼地小萝莉
#一本正经的嚣张
#欣荣一姐
咦，这个？她忍不住点开一看，全是钟青的图片，各种姿势，其中一张特别张扬，脸上挂着彩，像是被什么抓的，背后也是主席台，肯定没干好事儿，偏偏还露出一脸坏笑，不知道笑给谁看。
“哎，这不是我吗？”钟青还挺自豪的拢了拢短发。
李煦偏过来一看，看着这照片儿乐了起来。
“青姐，我就说你跟她不对头吧，这半学期就打了三架，还有十五次等着你来挑战，哈哈哈～”
钟青一把拍在他脑门儿上，较真道：“十次，这次我没参与！”
“嗷！”李煦捂着脑袋，拿过手机转了回去。
漫长的大课间终于过去了，铃声刚响，历史老师拿着教鞭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啪地拍了一声，全班都静了下来。
“拉开桌子，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