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同学没事了,她应该是晕血,再加上没吃早饭有点气力不济,休息一下就好了。”
为了避免破伤风,姜言挨了一针,杨医生非常尽职尽责地替她重新换了一张创可贴,完美地盖住了伤痕,转头对着钟青和身后那个哭唧唧的女生说道,“女孩子要温柔一点,没事动什么手。还有指甲不要留太长,容易伤到自己,也容易伤到别人。”
那个女生马上挤出几颗大豌豆,委屈巴巴地嗫嚅道:“我没怎么她,就是抓了一下……”
钟青没好气地斜睨她一眼,道:“闭嘴!她不仅晕血,还贫血,你要是抓出什么好歹,就让你补给她!”
女生被吓了一跳,惊恐地闭着嘴巴,不再说话。
宋远之气得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还能怎么办,本来训钟青训得好好的,一个学生就闯进办公室,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满办公室的老师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慌里慌张地往八班门口挤,最后还贴心地给他让了当中一条道,生怕他不走过去似的,那场面,丢人!
他当班主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丢这么大脸过,偏偏自己班的还不争气,消息都是别班的学生传来的,烦死了。
事情都这样了,估计周五总结会上又要挂上他的名字批斗,他心烦地走到走廊尽头,点起一根烟,烟熏雾缭地麻醉自己。
人的行为大概都是相通的,只要一烦心,首先就是来根烟,钟青烦躁地点燃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被呛了一下,老班转过头来,看见这小兔崽子居然明目张胆地跟他一块儿抽烟,取下烟折成两段,暴跳如雷地吼道。
“灭掉!你是不是在挑衅我!”
钟青不情不愿地把烟按在栏杆上,一把丢远,道:“没有,我就是烦。”
他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痛心疾首道:“你还烦上了,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本来文科就不是重点培养对象,人家理科班又听话成绩又好,前几天一班的班主任还调侃我,说我是欣荣八班的标志,你们能不能争气一点!”
宋远之从毕业开始,就回到县城教学,一路当到班主任,还次次都带文科八班,这所学校文科不受重视,每年下划分数线就是收些文科生,质量也比不上第一次选上来的,但是他很有斗志,不信邪,老想着能把文科搞上去,结果次次都以失败告终,众所周知,欣荣的文科是扶不起的阿斗,连年升学率不超过百分之十,不是有点凄惨,是太凄惨了,要知道理科平行班升学率好歹也有百分之二十,这像什么话啊!
钟青看着他一脸烦忧,开口道:“老宋啊,要不你跳槽吧,反正这儿也没什么希望。”
宋远之愣了一下,他觉得钟青说得没错,但是他又舍不得当初的誓言,他们那会儿读书太穷了,这个县城远比现在还枯朽破败,他一路考上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回来,让这里的孩子重拾信心,这么多年,来这里实习的老师数不胜数,一个个实习完就不再回来,他知道,这小地方留不住好老师,所以他不走。
“你觉得,我教得好吗?”他晃了晃神,轻声道。
钟青扭头看了他一眼,觉得那个斗志昂扬的老班突然就变小了,落入无可奈何的阴影中,再也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
说实话,她说不出来,老宋讲的课,她十节有九节没听,还有一节是旷课,但是姜言说他讲的很细致,表述也很准确,就是太没新意了,那群混子提不起兴趣,但总的来说,还是教的好。
学生和老师本来就是互相配合的,只要一方不配合,这个连贯工程就绝对达不到什么效果,一个灌输一个放失,总不能全是灌输的人的锅吧。
她点了点头,肯定道:“还可以,姜言还说你跟她们语文老师讲的差不多。”
得到了来自重点高中学生的肯定,宋远之又像打了鸡血一样,马上振奋起来:“你,姜言,还有那个刘文静,下周一之前交过来一份儿两千字的检讨。”
钟青一皱眉,刚要开口,他扭过头严肃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份儿!”
“唉~!”钟青重重地叹了口气,刚才说好的八百字呢,她又没参与,干嘛要加一千两百字啊!
姜言再一次从病床上醒来,满脸蒙圈儿,她揉了揉额头,她怎么在这儿啊?门吱嘎一声开了,钟青端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早就没有之前的冷淡,满脸温和地问道。
“头还晕不晕?”
姜言看着她,摇了摇头,许是睡太久又有点晕了,抵在床头上,静静眯着眼睛。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之下有了色泽,连细细的绒毛都能看见,嘴巴抿着,莫名有些温和。
钟青瞧了片刻,笑着调侃道:“怎么,水太多,要溢出来了?”
见她还不睁眼,继续说道:“我切了苹果块儿,要不要我喂你?”
姜言动了动眼睑,并未睁开,正在纠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说要吧,和之前她不接受棒棒糖相悖;说不要吧,又怕她像刚才一样跟她冷战,——冷战?她不自觉地用了这个词,这个词表面透着疏离,内里却全是亲昵,人不可能对着毫不在意的人冷战,因为冷战,也会伤害自己。
她咬了咬下嘴唇,缓缓睁开眼睛道:“要。”
钟青被她突然的接受搞得有点紧张,她本来都准备好热脸贴冷屁股,哄着她吃几块儿,再说点好话,道个歉什么的,不过,好像是她先惹自己生气的,管他呢,先道歉。谁知她就这么简单的开口了。
笑盈盈的插起一块儿苹果,递到她嘴边,道:“这苹果很甜,多吃水果可以美白养肤,胳膊也能好得快点儿。”
姜言这才想起右胳膊的伤,她不屑地瞥了一眼创可贴,想起来这事儿就火大,要不是晕了,她还能冲上去给她一巴掌,那种时候她可顾不了什么动口不动手了。
“为什么打架?”钟青拿起一张纸巾给她,示意她擦手。
姜言气鼓鼓地动了动嘴唇,不说话,钟青瞅了她一眼,老班问刘文静的时候,不让她在场,结合自己同她们一块儿被罚以及老班不容讨价的言辞,她估摸着应该跟自己有关,问道。
“因为我?”
“不是。”姜言否定道,隔了好一阵儿才说,“她们太讨厌了,而且我没有动手。”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长一句类似于解释的话,还带着委屈的意味,让钟青有点意外,惊喜地看了她一眼,愉悦道:“确实讨厌,这么乖,她们也下得去手。”
“等着啊。”
钟青轻快地往医务室外走去,大概半刻钟,提着一个袋子走了进来,搬起旁边的折叠桌,搭在姜言面前,放上一个小餐盒。
“我去食堂弄的皮蛋瘦肉粥,上次有两个菜口味重了点儿,你就吃了一口,所以没放太多盐,口味清淡。”
她……
眼前的人满面春风,眼带笑意,姜言一瞬间觉得,这人怎么能好看成这样,就像——挂在树梢儿随风摇曳的栾树,夏日黄花,秋日红果,变幻来去都难掩惊心动魄的温柔和暖意。
接过勺子,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粥,听着钟青唠叨。
“你贫血怎么不吃早饭?长身体呢,注意点。”
“还有,以后少跟刘文静她们冲突,你这小身板,能经得起她们挠几下?!”
……
姜言失笑,心里吐槽,真像妈妈。但是又不像,这种唠叨完全没有掌控和命令,只有关心。
她一言不发地喝完粥,擦擦嘴道:“你为什么生气?”
“嗯?”钟青不解地望着她,片刻才从她认真的眸子里看出,是早上有足足九十五分钟没理她的事儿,呃……话说,她怎么记这么清楚……?讪讪地说道。
“早上我在馄饨店门口等了你十五分钟,没等到你。”
哦,原来是没等她啊,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姜言抿了抿嘴唇,她以前也是一个人上学的,林元元是住校生,刘研跟她方向相反,叶封天天上晚自习,高中了就在另一所学校,所以她永远都是一个人,习惯了孤独,对于“一起走”三个字早就没有概念了,感慨了一会儿,回答道。
“姜恩要早点到校,提前走了。”
“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还以为是我惹到你了,哈哈~”钟青继续尴尬地笑着,真的是想太多。
“对了,老宋说写两千字检讨,下周一给他。本来你有三分的,但是打架扣了一分,低于三分就要写检讨,而且这次事态严重,估计还要到国旗台上演讲。不过没事儿,还有我呢。”她没心没肺地笑道。
哼,粗线条!姜言摸了摸肚子,好受多了,要不是夏小宇催得急,她肯定在馄饨店吃点儿再走,太可惜了,她本来想动手来着……
一碗粥下肚也缓得差不多了,姜言拿起手机就下床了,钟青在一旁默默地虚扶着她,生怕她再晕倒。
这阵仗有点像小时候,妈妈扶着她学步一样……但是人家又不是,她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手臂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抬起头,钟青一脸紧张地看着她,但见她没啥事儿,又松开了手。
“我以为你又头晕了。”
两人别别扭扭地走出了医务大楼,一路无言,姜言走在前面,满脸纠结,她想来想去,还是停了下来,轻吸一口气,等着钟青走上来。
“你以后,能不能直接告诉我?”
?
钟青迷茫地“啊”了一声,半天才消化了这句话,她这是……还没想好一个词儿,对方又说道。
“以后我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