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带着青草的香气，蝉鸣也添了些许温柔，巷子里传出各种菜香味儿来。
姜言趴在客厅的桌子上看钟青做饭，本来她是要回家的，但姜奶奶恰巧回来了，就叫她留下来一块儿吃饭。
姜言本该去做的，但是钟青把她撵了出来，说皮肤没好不能到厨房里去，她一个人就好。
切，她还真没听过皮肤过敏还忌油烟的，不过有人做饭挺好，反正她最讨厌做饭了。
下面小店里还有许多顾客，断断续续的，姜奶奶不时更姜恩说几句话，她听得真真切切的。
“小钟姐姐挺好的，奶奶看着她长大的。”
“对呀，她什么都会，小恩，要向姐姐学习。”
……
向她学习？打架旷课吸烟喝酒吗？姜言撅了撅嘴，她不用下去都能知道姜恩肯定一脸崇拜得望着奶奶，老人字字句句都是在夸她，倒不像学校里那些人一样对她有偏见。
一阵油烟过后，里面传出一道声音：“姜言，奶奶吃辣吗？”
“吃，她和姜恩都要吃点儿”姜言神了半个头进去，还没透过油烟看清楚人，就被轰了出来。
“都跟你说了，现在不要进来，疹子再不好，你就别想来学校了。”她别说边盛菜，没隔一会儿，就端出两盘菜来，抬头看了姜言一眼，笑吟吟道，“还有两个菜。”
姜言看着面前两碟儿色泽鲜艳的空心菜，忍不住尝了一口。
“略……有点辣。”她拿起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这货怎么整这么辣，她站起身来，去厨房盛饭，瞅了钟青一眼，也是两份儿一样的菜，心里有点奇怪。
放好了碗筷，钟青指着靠近窗户的一边儿道：“这边儿是不辣的，你吃不了辣，也不能吃辣。”
“哦。”姜言僵直地站起身，往楼梯口走去。她真能折腾，干嘛还要分开抄，多麻烦，这两天她自己在家做饭，要么就是她跟着一块儿吃几口辣的菜，要么她就吃点儿咸菜，就当减肥了，冲着楼下喊道。
“奶奶，姜恩，吃饭了！”
楼下传来乒乒乓乓踢东西和吹哨子的声音，她赶紧跑下楼去。
一个黄毛汉子正揪着姜恩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嘴里还嚷嚷着：“你们这酒是假的，卖我这么贵，赔钱！”边说边上手推倒了店前的货架。
嘿，这黄毛！姜言看见这倒霉玩意儿气不打一处来，欺负老人和小孩儿，马上冲了上去，声旁有一阵薄荷味儿的风吹过，她还没反应过来，那黄毛就倒了下去，姜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身边儿，龇牙咧嘴地看着对面。
紧接着是一阵惨叫，钟青见他爬起来又是一脚，黄毛趔趄了一下，轻视的看了她一眼，那黄毛虽然醉熏熏的，但是瞧着一点都不像好打的，谁知她还没看清楚，黄毛就再次躺在地上吆喝，捂住脸边求饶边缩成一团，像一条扭动的蛆，瞧那模样早就没有了刚才的嚣张。
钟青从地上捡起那个空了的酒瓶，抵在他脸上敲了几下，恶狠狠道：“你他妈给老子清醒点，睁开你狗眼看清楚商标，给你的纯的都浪费了！”
那人颤抖地缩成一团，钟青一脚把他踢出了店门，拉下卷帘门，扭过头道：“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那语气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温和的不像样子，姜言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但还是大吃一惊，她原来这么能打啊！心里默默给那名威武的汉子比了个倒指，姜恩交给她，放心。
她点点头，扶起货架，收拾了东西就上楼了。
姜奶奶在餐桌上一直夸钟青，她头一次感到了不好意思，要说打架她绝对能算得上熟练，但是像这样见义勇的打架为她还是第一次，打架还有人夸，这滋味也太爽了。
吃完饭刚好九点，钟青道了别就往楼下走，姜言也下去送她，犹豫了好几步楼梯，她还是开口了。
“要不，你今晚就在这儿吧？”
万一楼下那汉子还没走，再带点儿人来，她一个人出去不是送人头么，而且……那片儿还有一串儿鸡精店，现在这么晚了肯定开始营业了。
钟青转过头笑笑，道：“留宿啊，你们家就三个卧室，我怎么睡啊？我还是……”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睡。”姜言看着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吃了人家的，还让人家出手，这么晚了让一个女孩子回家，挺危险的，虽然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也挺危险。
“嗯。”钟青淡淡道，从容地转过身，先她几步迈上楼去，早说嘛，她就不用装样子下楼了，要是她想走，按她那速度，等姜言追上了，她早就骑车走了。她嘴角一勾，上去帮着姜奶奶收拾碗筷去了。
——
姜言的房间不大，里面有一张小床，勉强可以容纳两个人，一方书桌摆着窗户下面，上面放着小风扇，旁边抵着墙的是一个小衣柜，没了？这也太简单了吧！
她看姜言穿的衣服都是搭配好的，本来以为她得是个事儿精，注重生活品质呢，没想到这么亲民。惊讶了一会儿，就躺在床上试了一下，还挺软的，不过这大夏天儿是不是有点热了……揪开一层薄被，下面是一条凉席……
她干啥玩意儿？凉席不是这么用的。
姜言写了一会儿作业，扭过头来看她把被子掀开发愣，转过去边写边说：“我不习惯睡硬的，你要是热可以弄上来。”
“啊……其实也不热……”钟青笑着铺好了薄被，其实也挺事儿精的。
隔了好一阵子，两人都没说话，一个躺着晕神，一个坐着写作业，屋子里只剩下笔划纸唰唰的声音，突然笔停了下来。
“其实，你是打算砸脑袋的吧？”
钟青眯着眼睛有些迷糊，想了半天才想起她说的是处理黄毛的时候，撑着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道。
“我没动手，不是吗？”她一时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也没有问题，问这个的人也没有问题，可她就是烦躁，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这里的人没什么是非观，你或许没有见过。”
我就是这样的，我动过的人，挨过的打数都数不清，你肯定没见过。
姜言站起身来，转身去客厅接了一杯水，坐回座位叹了口气道：“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女孩子家家的打架伤了自己得不偿失，而且解决问题的方式又不是只有打架一种，姜言对打架很反感，她一般不会动手的，但是如果可以用温和点的方法谁又愿意用暴力呢？她一时觉得自己很矛盾，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话来。
只好继续写作业，作业是钟青带来的，三张卷子和笔记，本来挺少的，她磨磨唧唧写了半天，寂静的夜里陪着安静的人，姜言头一次为自己笨嘴拙舌而懊恼。
背后的人出去了一趟又进来，轻微的声响之后便没了动作，姜言停了好一会儿，胆战心惊地转过小半头，钟青已经睡下了，微弱的台灯光打在她平静的睡颜上，比刚才那副样子柔和太多。
她熄了灯，蹑手蹑脚地往床上爬去，钟青睡在外面，大概占了床沿往里一尺宽，缩成一大团，姜言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床也没这么小吧，缩成那样是不想理她？
她动了动眼帘躺了下去，鼻尖传来一股薄荷的香气，钟青晚上还要吃糖？这是什么坏习惯，思绪刚起，耳边传来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夜里的蚊子过于聒噪，一把掀开毯子，刚一扭头，对面黑暗中的眼眸闪着晶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钟青没有睡着，她有些烦躁，散了满身气味，又洗了个澡才进来的，她只是觉得今天的心情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谷底，扭过头看姜言，背对着自己，隔得挺开，生怕挨上她似的，兀自生气了一会儿，又开始反省，她问一下又怎么了？毕竟是同桌，这属于关心吧？但是她怎么也出不了两者夹在一起的怪圈儿里，归根结底都是打架的问题。
两人沉默以对了半晌，终于一人败下阵来，率先打破沉默道。
“你是不是讨厌我？”
姜言还没回过神来，她老觉得这双眼睛在审视她，但是她看不太清楚，因为她不仅近视还有点夜盲，迷蒙地看着她，不说话。
“好学生以前没见过打架吧？”钟青有点挑衅地说道，心里笑笑，准备转过去。
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姜言握着拳头，胸口上下起伏了一阵，有些咬牙切齿道：“不是，现在见过了。”
跳下床去，暴躁地掰下半圈儿蚊香，剩下的都散架了，就着夹香烟的姿势，两边儿都点燃了，打火机的火焰估计都没她邪火旺盛，蹲在地上了好一会儿，拿着拍子在地上狂按一通，跟打地鼠似的，四周声音渐渐弱了她才跳上床来，继续背对着她侧躺着。
钟青好笑地看着她一系列抽疯的动作，明白了，是蚊子惹的她，也不敢再继续感伤了，她怕一会儿姜言起来把她给点了。
蚊香是榄菊口味的，她有些受不了，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蚊子了，居然对蚊香反感，只好转过身来。
靠！奶香味儿，还挺好闻的，她又往里靠了靠，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早晨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姜言胡乱摸了一把眼睛，刚想起身，觉得脖子压得慌，低头一看，钟青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还卡了个姿势，跟要勒死她一样，闭着眼睛把胳膊往外一扔，摸过来手机一看，是老班打来的，刚点接听，里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喂！”更安了喇叭一样。
姜言纳闷儿地点开一看，没开免提啊，皱着眉远离耳朵，回答了一句：“宋老师，早上好。”
“嗯，早上好，姜言啊，身体好了没？今天能来学校吗？”
听这语气温和的不像样子，还真有良师益友那味儿了，钟青偏着脑袋听完一句，心里得出一个结论，果然还是有差别对待的，想她当初腿伤了请个假都让说了半天，修养个两天，宋远之能天天来催一遍，还是吼的，就像她能拖着断腿飞去学校似的，她啧了一声下去洗漱了。
“好了，我今天到校。”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宋远之满意地挂了电话。
收拾好东西拿到客厅，奶奶已经下去看店了，姜恩拿着一个包子哼哧哼哧地啃着，对楼又传出了鬼哭狼嚎，据姜恩说夏小宇她妈每逢周一和周四都会给他煮面疙瘩，那娃听见面疙瘩就想吐，也不知道为啥这么难吃。
钟青在桌上哈哈大笑，还说是夏小宇她妈掐着时间揍他，姜恩也在一旁傻乐，似乎只有跟钟青在一块儿，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发出声音，姜言瘪瘪嘴，到底谁才是亲姐姐啊！
对面的人剥好了一颗鸡蛋放在她的碗里，继续笑呵呵地给姜恩讲笑话，清晨的阳光很耀眼，从客厅敞开的窗户上照进来，笼罩在说笑的两人身上，这场景，很温暖，姜言莫名地想起了那句“舐犊情深”，半晌摇了摇脑袋，什么情况？她也不慈祥啊。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钟青还应景地摸了摸姜恩的脑袋，老母亲既视感扑面而来，姜言一口气闷完了一碗粥，站起身收拾。
今天还很早，三人站在一旁等夏小宇哭完，姜恩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了边斗，姜言刚坐上去，钟青摸了摸兜，没拿钥匙，长腿一扫，堪堪扫过两个小家伙缩着的脑袋瓜，姜言见势不妙，往后一仰，果然书包又被她踹了下去，得亏她怕弄脏特意放在前面，结果此次都逃脱不了被踹飞的命运。
钟青尴尬地挠挠耳朵，捡起来一溜烟儿往里跑，出来的时候又是一手插兜，一手转钥匙的潇洒样，惹的买东西的人纷纷侧目，果然人多的地方她总有装不完的逼。
到了班里，人还很少，大致可以分为三波，一波是狂抄作业的，一波是扎堆玩儿游戏的，还有一波是以刘文静为代表的早读团，挺上道的，听见后门的声音，齐齐地扭过头来瞥了一眼，表情不一又转回去继续背书。
姜言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干啥呢？还整个注目礼？钟青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表情，两人还没靠近桌子，就闻到一股臭味，真的是特别奇异的臭，姜言被熏得都快翻白眼儿了，钟青低头翻了一阵，啥都没有，刚扭过头想问姜言，姜言徒手拿出了那坨东西。
是死老鼠。
四周的声音突然小了，陆陆续续进来的学生也发现了不对劲的苗头，不约而同地看向最后一排，钟青满脸平静，抬头随意扫了一圈儿，对上一道慌乱的目光，她笑了笑。
接过姜言手里的老鼠尾巴，往前面一抛，完美地掉在了一个人的桌上，四周的倒吸气还没消，蓦的一声尖叫划破苍穹。
刘文静一脸惨白地盯着眼前又臭又脏的死老鼠，站起身来往门口跑，她忠实的小伙伴们都怒气冲冲地盯着姜言，把她搞得一头雾水。
又不是我扔的。
钟青擦了擦手，又递给姜言一张纸，事不关己地坐了下来，按照刘文静的尿性，她绝壁去找帮手要不就是老班，嘁，这臭丫头整天能作死。
果不其然，老宋火急火燎地往班里走，身后跟着一串抽泣声。
“怎么回事！”老宋怒吼道指着全班同学大吼一句，“我是不是让你们收敛过了，干什么，要翻天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最后宋远之平息了一会儿，指着姜言问道。
“你说，是怎么回事！”
姜言指了指自己，一脸不可思议，妈的，跟老子有鸡毛关系啊，还没开口，钟青站了起来，懒洋洋道。
“宋老师，我太害怕了，随手一扔就到了别人桌上。”说完瞪了刘文静一眼，作害怕状往姜言身上靠了靠。
嗯？！
姜言抽了抽嘴角，勉为其难地扶住她，这货挺能装啊。
宋远之有些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叫过他宋老师？还害怕，她怕过什么。转念一想，她能收着点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上去暴揍，没好气地看了一圈儿道：“看看看，男生都干嘛去了，把这东西收拾一下！上课！”
刘文静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后面，这事儿绝对没完。
早自习刚下，老宋就把姜言叫走了，刘文静回过头来一看，钟青挑衅地冲她笑了一下，她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她不敢惹她，只能看着窗外跟着老宋的姜言撒气。
钟青吹了个口哨：“人都走了，你那眼刀还射呢？”
“青姐，昨天她们组值日，我没瞧见。”李煦转过来，特狗腿地说道，唐誉鄙视地瞅了他一眼。
“没事儿，女生你不好动。”
她说完这句，唐誉发出了笑声，就李煦那小弱鸡样儿，女生都打不过。
“今天这事儿没吓到你吧？”老宋慢悠悠地说，“你也看到了，我们班呢就这个样子，希望你不要受她们影响，这点挫折还是要克服一下的，刘文静的性子是娇了点儿，但是她家是学校的赞助，所以能相处还是要好好相处。”
姜言了然地抬抬眉毛，果然是万恶的资本主义，连老宋这样的腰杆儿笔直的教育者都能屈服。她点了点头。
“还有，我叫你来主要是询问你一下，有没有当班长或者学习委员的意愿，八班现在的班长是刘文静，她是纪律委员又兼任学习委员，事儿挺多的，她干多了，总是有些腐败的官僚气息，年纪轻轻就被侵蚀了不太好，所以我想找个人分担一下。”
姜言想都没想就回答道：“纪律委员。”
哼，上次她不问清楚就随便记过，太草率了，那矫情货估计也干不清楚，不如换了得了。
“好，可以让钟青帮帮你，她挺有能力的，就是不愿意干。”老宋满意地看着她，说不定能让钟青受点儿影响，端正态度。
“嗯，那我回教室了。”其实她很想说，钟青也能干好的，但是她说了也没人信。
“回去吧。顺便把刘文静叫来。”老宋拿起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
姜言叹了口气，很想说刚才那事儿就是刘文静整自己的，现在换个职位还让她去叫，这不明摆着要她俩干架么，只好转过身往班里去。
“文静，她不会去告状去了吧，这么久没回来。”
“告呗，我还怕她？！”她故意高声说道。
旁边一个女生说：“她回来了。”
姜言叹了一口气直直走到她旁边，刘文静吓了一跳，身子里靠了一下。
呵～小样儿。
“宋老师叫你过去。”说完转身就走，一个多余的眼神儿都没有。
“你想想怎么解释吧，老宋不一定相信你。”一个女生煽风点火道。
刘文静一听这话火冒三丈，站起来，专门从第一排绕到最后一排，冲着姜言，用她那挠破猫爪的尖利声音吼道：“你给我等着。”钟青正坐那儿写单词，这声音把她吓得一抖。
姜言趴在桌上，头也不抬道：“嗯。”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儿，你把她气哭了，可是你的锅里。”钟青懒散地站起来，踢开凳子往外面走去。
哭吧，哭吧，管她鸡毛事儿啊，她困死了，昨晚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来烦心事儿，她绝对自己跟八班八字不符，默默的扣在桌上，一动不动。
李煦又转过来，挤眉弄眼道：“姜言，她可不好对付，好像理科班那个谁是她哥，你不怕她叫人整你？”
“嗯～”
姜言敷衍地哼了一声，李煦看她不想说话，也转了回去。
隔了一会儿又转回来，小声道：“好像叫王旭，是三年级的，就是因为打架斗殴，被开除了，然后又回来混学籍。”
上课铃响的时候，钟青和刘文静同时回来了，一个走前门，一个走后门，本来刘文静瞪姜言瞪得好好的，结果被后面一道视线盯得发毛，憋着气往座位上走。
“反正你小心点儿吧。”李煦说完最后一句话，英语老师就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Classbeg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