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站长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犹豫了几秒,终于叹了口气:
“其实朱阳这人吧,挺孤僻的,不怎么跟站里的人打交道。但他特别努力,肯吃苦,每个月跑单量都是站里第一。”
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开始我也以为是他一个人跑的,毕竟这行拼的就是时间。但后来有几次我无意中发现,他有时候会让他表弟替他跑单。”
凌皓和林溪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戏!
“平台不是要实时人脸识别验证吗?”林溪追问,“他表弟怎么通过的?”
“哎,就住在附近嘛。”
王站长摆摆手,一副“你们都懂”的表情。
“扫脸的时候,他表弟就骑车找到朱阳。我们这些小站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只要别被平台抽查到就行。”
“那他表弟为什么不自己注册账号送外卖?”凌皓问道。
王站长耸耸肩:“那谁知道?要么是有犯罪记录通不过审核,要么是健康证有问题办不下来呗。
这种事儿我们见多了,有些人有案底,正规渠道找不到工作,就借亲戚朋友的账号跑单,赚点辛苦钱。”
凌皓立刻掏出手机,给陈锋打了个电话:“陈队!抓人!先控制朱阳的表弟!”
两个小时后,赣东市警局审讯室。
朱阳的表弟,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铁椅上,紧张地搓着手。
“姓名?”
“李……李质强。”
“知道为什么带你到这儿来吗?”
“不知道,我就是个送外卖的,没干坏事啊……难道闯红灯也要被抓啊?”
凌皓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把问题抛了出来:“前天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李质强愣了一下:“我在跑单啊,送外卖。”
“用谁的账号跑的?”
“用我表哥朱阳的……”
“一整晚都是你在跑?”
“是的。”
“当时朱阳在哪里?”
“他说他身体不舒服,让我替他跑一晚。”李质强咽了口唾沫:“第二天早上,我把车还他的时候,他好像说要回老家一趟。”
凌皓身体前倾:“回老家?为什么突然回老家?他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李质强摇头,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他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躁郁症好像又发作了。”
“躁郁症?”凌皓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朱阳有躁郁症?因为什么?”
提到这个,李质强有点生气:
“还不是因为他以前那个女朋友!我表哥跑外卖,辛辛苦苦供她读完了研究生,结果那女的转头就跟别人结婚了。
那段时间我表哥特别抑郁,整个人都垮了,去医院看了,说是重度抑郁,后来转成了躁郁症……
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我表哥可能早就有更好的人生了,哪至于还在送外卖!”
凌皓和林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动机、时间、心理状态……
貌似全都对上了。
“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林溪问。
“就前天早上我还他东西的时候,之后他手机关机了,联系不上。”
“他老家在哪里?”
“在……”
拿到地址后,陈峰立刻联系了警方协助布控。
同时申请了搜查令,对朱阳在本市租住的单间进行了突击搜查。
那是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老旧房间,陈设简陋,但收拾得异常整洁。
在床底下一个上了锁的行李箱里,刑警发现了关键证据:
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外套,袖口和衣襟处有大量暗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把用塑料袋包裹着的斧子,斧刃上还残留着些许肉眼可见的黑红色组织残留。
技术中队连夜进行鉴定。
结果显示:外套上的血迹与死者丁橙的DNA完全匹配。
斧子刃口残留的组织,经DNA比对,同样属于丁橙。
并且,斧子的尺寸、刃口特征与丁橙尸体的创口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当天晚上,在多方警力的配合下,朱阳在老家被成功抓获,连夜押解回了赣东市局。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
面对铁证和警方犀利的讯问,这个面容憔悴的男人,没有过多挣扎,便对分尸丁橙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的供述逻辑混乱却充满一种偏执的悲情。
案发当晚,他并非蓄意谋杀,而是带着补品,想去探望丁橙。
他固执地相信,丁橙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尽管丁橙从未承认。
但他私下推算过时间,坚信那是在他们最后一次发生关系后怀上的。
加之他通过某些渠道了解到丁橙与丈夫陆川关系不睦,更强化了他这个一厢情愿的认定。
他把那份不被承认的父亲身份,当成了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和希望。
“我用钥匙开了门,屋里黑漆漆的,停电了。”
“我打开手机电筒,喊她,没人应,我走到卧室……”
“我看见她穿着婚纱,躺在床上。我愣住了,几秒钟……然后我发现,她衣服是乱的,人……已经没气了。”
那一刻,复杂的情绪冲击着他。
他知道丁橙和陆川关系不好,绝无可能穿着婚纱等陆川。
而丁橙也并未联系他。
那么,她在等谁?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她的初恋。
“我不在乎她跟谁结婚了……我真的不在乎了。”
“我送外卖,没日没夜地跑,我就想着,等她孩子生下来,哪怕叫别人爸爸……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我还能偷偷看看他,给他攒点钱……”
“可全没了!都他妈没了!”
“我的孩子!就因为她……因为她不知道跟哪个男人乱搞,把自己弄死了!我的孩子也跟着没了!”
极致的愤怒,加上本就极不稳定的躁郁症,瞬间击垮了他本就脆弱的理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楼下,又是怎么从电动车后备箱里拿出了那把平时夜间跑外卖,用于防身的斧头。
他将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失去,都归咎于丁橙的不自爱。
于是,在那种彻底癫狂的状态下,他做出了令人发指的暴行。
最后,甚至偏执地从丁橙腹中取走了那个尚未成型的胎儿……
朱阳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变得异常轻柔,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情。
他说:“我把我的孩子带回去了,埋在我们老家后山,那儿清净,向阳,我能常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