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东西呀,弄得还神神秘秘的?”
程全英不明所以,但还是从林致远手中接过了怀表。
当他打开怀表,看到里面照片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同过电般颤了一下。“啊!她!她!”
颤抖的双手拿起了老花镜戴上,仔细的确认着。“是、是师妹!”
即便是过了五十年,足足半个世纪,但看着泛白照片上的女孩,程全英一眼认出了二奶奶。
“是全秀!”
“全秀的照片,怎么会在你这里?你跟她是什么关系?”程全英迫切的追问着。
林致远连忙上前,给他摩挲着后背,这位老前辈身体近些年一直都不太好,毕竟年纪大了,心脏和血压都多少有点毛病。
万一过度激动,身体有个好歹的话,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可不想当个曲艺界的罪人。
“她是我二奶奶,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二奶奶是我老家那边,我家戏班子的一员,从我记事的那天起,二奶奶就在我家唱戏了。”
程全英抚摸着照片,一脸伤感。“全秀啊,一晃五十年了,我找了你足足五十年,可你呢,却如此绝情,五十年来,连封信都不给我写……”
说着,程全英的眼角泛起了泪光。
“程老师,晚辈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您和我二奶奶之间,当年到底是有过什么故事,为什么一别就是五十年呢?”
林致远好奇的都快不行了,毕竟,吃瓜和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五十年,不闻不问,还相互不联系,除了深仇大恨之外,那就是感情纠纷了。
他缠着二奶奶想听这段故事,可二奶奶始终缄口不言,就是不肯说,最后被烦的不行了,说了一句,想听故事可以,等你见了程全英之后,他会亲自告诉你的。
“唉,说到底,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对,对不住成秀师妹……”
既然是故人之后,程全英也无所谓了,反正漫漫长夜,他一个孤寡老人,独守在家里,也寂寞的不行,不如讲讲故事算了。
程全英打开了话匣子,为林致远和胡瑛讲述了那一段尘封半世纪的往事。
作为程彦秋大师的最早收下的两名弟子,程全秀和程全英几乎学到了他一身的本领。
而这对俊男靓女的组合,也被当时的戏迷和票友们称之为“金童玉女”。
两人从学艺到演出,从来都是配合在一起,默契那叫一个了得,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读懂心意。
师兄妹结婚在一起的事情,在业界内并不罕见。
而且师父也乐意促成这么一对金玉良缘。
就连他们俩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他们长大后,一定会顺理成章的结婚,从搭档变成夫妻,然后再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可老天不会轻易撰写出这么完美的剧本。
每个年轻人的身上都有朝气,有野心,不狂不放能叫年轻人嘛!
程全英也是如此。
他是一个有着很多想法的年轻人,年轻时候的他,不懂什么叫爱情。
虽然跟着师父学了一身的传统文化,可他觉得仍不满足,他向往学校,想读书,想上学。他想当一个文化人。
爱学习是好事儿,无论师父也好,还是程全秀也好,都支持他去读书。
天资聪慧,学习刻苦的程全英顺利的考上了大学,正式步入了学生时代。
在学校里,他不仅有一身本领,再加上他样貌英俊,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渐渐地,他与师妹越走越远。
再到后来,他与一个喜欢京剧文化的大学生女票友走到了一起。
等程全英再回到舞台的时候,程全秀再也不肯跟他组合了。
就这样,戏曲界人人惊艳的一对天作之合,就这么分开了。
属实是一件让人觉得惋惜的事儿。
虽然分开了,可两人仍是师父的徒弟,真正让程全秀决心要消失在师兄世界里的事另一件事儿——师父的去世。
程全秀从小被师父收养,师父不仅给她饭吃,还传授她行走江湖的本领。
在程全秀心中,师父不只是师父,更像是个父亲一样的角色。
尤其是被师兄背弃了感情后,孝敬师父成为了程全秀心中唯一牵挂的事儿。
晚年的师父,身体并不好,时常生病,师兄弟们经常轮番照顾伺候。
在程全秀在外出演出的时候,师父去世了。
而作为大师兄的程全英担心为师父奔丧的事情会影响师妹的表演,于是刻意隐瞒了这件事儿。
干这个行业的人,常说一句话:戏比天高。
只要上了舞台,观众就是一切,无论是天大的事儿,都不能影响演出,必须得对得起自己的衣食父母。
等程全秀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师父的头七都已经过了。
从那以后,程全秀就恨透了这个师兄!
是他,让自己连师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等程全英去找师妹道歉的时候,却发现,师妹不见了。
师妹走了,带着行李消失了。
本以为师妹只是出去消消气,等气消了之后,就会回来。
可没想到,这一走,竟然是五十年……
“原来如此……”林致远明白了。
在二奶奶的身上,居然还有着这么一段坎坷崎岖的往事儿,难怪她死活都不肯开口呢。
怎么说呢……
不太好说……
无论哪个时代,青春本就是多情的年纪,师妹向往着与师兄的爱情,这个想法没错,师兄向往着美好丰富的世界,这个想法也没错。
没有走到一起,归根到底,还是两人缘分不到。
而戏比天高,表演高于一切,想必,二奶奶也明白这个道理。
之所以两人会五十年老死不相往来,主要还是二奶奶过不去失去师父的这道坎儿。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已经失去了师兄,又失去了唯一的师父,这根刺,换谁也接受不了……唉……”听懂前因后果的胡瑛不禁感慨了一句。
等再看向程全英的时候,老人家早已是老泪纵横。
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这块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