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哗啦!”
水晶烟灰缸在地面炸裂,清脆的碎裂声在奢华而空旷的客厅里刺耳地回荡。林芳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唯有因极度愤怒与屈辱而涨红的脸颊,显露出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多年来,她一直是西北林家说一不二的“公主”,何曾受过这等赤裸裸的胁迫与羞辱?可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她保养得宜的脸上。
“小姐,刚才林耀东他……”管家孟叔闻声快步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和失态的林芳,脸上写满惊愕与担忧。
“没事。”林芳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怒火与恐惧压回心底,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
“要不要和老爷子,或者……”孟叔试探着问。
“不要!”林芳猛地打断,音量拔高,随即意识到失态,闭了闭眼,放低声音,语气却异常冰冷坚决,“这件事……我自己处理。把这里收拾干净。”
看着孟叔躬身退下,林芳颓然跌坐回沙发,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最初的惊惶与愤怒过后,一种更为深沉的怨毒和冰冷的算计,如同暗河下的水草,悄然滋生、蔓延。
……
同一片天光下,百里之外的青木村,却笼罩在截然不同的氛围中。
对于那支打着科研旗号、此刻正深入青木山的考察队,莫天扬表面并未显露出过分关注。他保持着惯常的节奏,黎明即起,在酒坊查看新一批原酒的微妙变化,又去豆芽房转了一圈,一切井然有序,透着勃勃生机。
忙完这些,晨光已彻底驱散薄雾。当他从酒坊走出,步入外院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自家那方不算大的池塘边,竟已围拢了二三十人。长枪短炮的摄影设备、高举着手机直播的身影比比皆是,低声的赞叹与快门的咔嚓声交织在一起。这才早上七点多,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出发,又为何如此急切?
池塘里,田田荷叶铺陈碧色,几株早开的荷花亭亭玉立,花瓣出乎意料地硕大,色泽清雅如玉,幽香隐隐,绝非寻常池莲可比。
而池塘岸边,才是真正攫取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那几丛移栽自山中的纯色牡丹正值盛放,海碗大小的花朵在晨风中轻颤,色彩纯粹浓烈得近乎霸道,馥郁的花香随风远播;
金边紫兰姿态幽峭,修长的叶片边缘,那一道暗金色泽在晨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晕。几乎所有镜头和痴迷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这几种外界绝难一见的奇花之上。
一位正在做直播的自媒体博主眼尖,看到莫天扬过来,立刻热情地招呼:“莫哥,早啊!打扰了!我们正在拍您这儿几株‘仙品’呢!网上都传疯了,说有人开价几十万要买,您都没点头?好多朋友都纳闷儿,说您这……”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这定力也太强了!”
这一问,周围不少人都转过头,好奇地看向莫天扬。几十万买一株花,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数字,何况是对一个看似普通的农村青年。不解、好奇、甚至一丝觉得他“不懂变通”的意味,隐在那些目光里。
莫天扬淡淡一笑,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远处晨光中青黛如染的连绵山峦,声音平和却清晰。
“不是不想卖,谁家过日子不需要钱?只是,这纯色牡丹、金边紫兰,还有池子里这些荷莲,说到底是青木山的馈赠,沾着这方水土的灵性。村里的老人常念叨,青木山有些好东西,离了这片山水地气,就容易失了根本,养不活。”
“我虽然缺钱,但更不忍心看着这么有灵性的花,因为离了家就蔫了、死了,那简直是造孽。留在这儿,至少大家还能来看看,闻闻花香,拍个照。要是被买走,藏进哪家的深宅大院,能不能活得好两说,很多人这辈子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它们的真模样了。”
“莫哥,好胸襟!这话在理!”那博主竖起大拇指,又忍不住追问,“这花……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恋家’?离了青木山就养不活?有没有科学依据啊?”
莫天扬点点头,语气诚恳:“陈教授——就是现在住在我们家里的那位植物学专家——前些天刚带回来时就反复提醒过。后来,他的一些同行、朋友听说了,也带走了一些枝条、块根回去尝试培育。可到现在,我没听说有谁成功了。他们都是这方面的顶尖专家,实验室的条件比我们这儿强太多,连他们都暂时束手无策,咱们普通人,恐怕更难。”
“对,陈教授那天闲聊也提过,”旁边一位颇有学者风范的老者附和道,他显然已是熟客,“说这些花的生态位很特殊,与本地微生物群落、小气候乃至地质微量元素都可能有极深的共生关系,人工环境极难完全模拟。用他的话说,这叫‘自然的唯一性’。”
莫天扬感激地看了老者一眼,深吸一口带着清冽花香与草木气息的空气,看着眼前绚烂繁盛、生机勃勃的花丛,缓缓道。
“所以啊,这些东西,咱们得更珍惜,保护好,让它们能在这儿安安稳稳地多开几年,多繁衍一些。也让更多外面的人知道,咱们青木山这边,不全是人们想象中的荒凉黄土,也有青山绿水,也能孕育出让专家都惊叹的宝贝。”
“小莫,”另一位戴着眼镜、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问道,目光在花丛和莫天扬之间移动,“陈教授是准院士,水平毋庸置疑。如果他将来通过研究,真的培育出了适应性强、能在别处也养活的改良品种,你会考虑合作推广吗?”
莫天扬闻言,脸上露出坦然而期待的笑容:“那当然会。不过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能是大多数真正爱花的人都能买得起的价格。我更希望,将来所有养这些花的人,提起它们的来历,都能说一句——最初的原种,来自青木山。这就够了。”
“说得太好了!这才是可持续发展!”人群中有人赞叹。
“莫哥,那我能不能预定几颗你池塘里这荷莲的种子?”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皮肤黝黑的花友急切地问道,他指着池塘中连片卓尔不群的荷花,“我跑遍江南好几个有名的荷园,都没见过花型这么大、瓣形这么规整、香气又这么清正悠远的品种。这绝对是稀有品系!太特别了!”
莫天扬微微一愣,目光落回自家池塘。去年从山涧移来时,只当是普通的野莲,没太在意。今年盛开后才察觉,无论是花型、色泽、香气,都远超寻常,的确透着不凡。
他挠了挠头,露出朴实的笑容:“去年随手移的,真没特别关照。既然您这么识货又喜欢,今年花谢结籽后,我给您留一些饱满的。您留个地址,到时候我给您寄过去。”
“太好了!太感谢了!莫哥您真是实在人!”南方花友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莫哥,我也想要!”
“给我也留点,我付钱!”
一时间,好几个人都围了上来,气氛热烈。
莫天扬连忙摆手,笑容温和而坚定:“大家别急,都有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些莲子,送大家当个纪念,交个朋友。不过,我也有个小请求——大家拍了这么好看的照片和视频,要是发到网上,分享给更多朋友看的时候,别忘了提一句咱们青木村。让更多人知道,西北也有这么个山清水秀、藏着好东西的地方,欢迎大家有空来转转,看看山,看看花,尝尝咱们自家的农家菜,品品新出的凝露酒。”
他这话说得朴实真诚,又带着对家乡毫不掩饰的热爱与自豪,顿时赢得一片叫好与应允。
晨光愈发明亮,洒在粼粼池水与绚烂花丛上,也映照着众人笑意盎然的脸。莫天扬站在其中,神情平和满足,仿佛只是一个热情好客、以家乡为荣的普通村民。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这番看似随性坦诚的交流与慷慨馈赠,正是在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为青木村、为这些来自青木山的奇珍,织就一层无形的保护网与广泛的好名声。
名声在外,真心喜爱者众,那些暗地里的觊觎与阴私手段,反而会因投鼠忌器而多出几分顾忌。将珍稀之物与乡土情怀、自然馈赠绑定,其价值和意义,便超越了单纯的金钱衡量。
将一个个电话号码都记录下来,莫天扬和人们打了个招呼,回到大院,刘思雨说过今天那个科研考察队要过来,他的想象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