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玉娇喉头哽咽,指尖颤抖地抚过龟甲上的古字,一字一顿将那些蝌蚪般的符号念了出来。
龟甲上的记载揭开了惊天真相:苏明月当年并非封印九尾狐,而是以血肉之躯为器,将暴走的九尾狐灵硬生生一分为二——多丽腕间狐镯锁住的是狐灵之形,瑶寨人皮灯笼囚住的是狐灵之魂。而远在柔佛王宫地下的所谓“神殿”,根本不是什么秘境,实则是镇压狐灵本体的最后一道封印,一旦崩解,世间将再无宁日。
“原来如此。”多丽喃喃自语,终于明白为何狐镯总在特定时刻发烫,为何会见到狐火——那是狐灵之魂在感应狐灵之形的召唤。"母亲留下的地图,"李鸿轩声音发紧,"是要我们完成她未竟之事。"
老盘王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直到看着多米含泪点头,和盘玉娇十指相扣,才用最后一丝力气按住他们交叠的手,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以后……玉娇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话音未落,按住他们的手无力地垂落,老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暴雨不知何时停歇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神堂染血的地板上。多丽看了眼被多米拥在怀里抽泣的盘玉娇,忽然明白过来:她与李鸿轩,盘玉娇与多米,甚至那素未谋面的苏明月与九尾狐,都是两百年前那场封印轮回中的宿命之人。
南洋的湿热总是带着咸腥气,连柔佛王宫的地牢也不例外。
潮湿的石壁上渗着水珠,混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多丽每呼吸一口,都觉得肺腑里像浸了海水般沉重。手腕上的狐镯泛着温润的微光,将石壁上斑驳的血迹照得愈发清晰——有些早已发黑,有些却还带着新鲜的暗红,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流过血。
三日前那场海战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摸了摸腰间的人皮灯笼——灯笼被油布小心裹着,隔着布料仍能感觉到微弱的搏动,像是里面封印的九尾魂魄在轻轻呼吸。为了避开王宫守卫的耳目,他们花了整整一夜才找到这条废弃的排水密道,按照地图上的标记,通道尽头应该直达海底神殿。
“这里。”李鸿轩突然停步,短刀挑开一块松动的砖石。后面露出个精巧的机关锁,锁眼形状赫然是盘蛇与九尾交缠的图腾。多丽将狐镯贴在锁眼上,李鸿轩同时按下盘蛇簪,石门轰然开启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密室内,十二盏鲛人油灯自动燃起,照亮中央那座水晶棺椁。多丽瞳孔骤缩,棺中躺着个与她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掌心里捧着一枚双色玉佩——半截盘蛇,半截九尾。
“母亲……”李鸿轩声音发颤,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一步步走向棺椁,眼神迷离,如在梦中。
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母亲再见——这个在他幼时为保护他受尽屈辱的女人,容颜竟与记忆中毫无二致,连鬓边那枚小小的朱砂痣都清晰可见。
“鸿轩!”多丽突然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在狐镯红光映照下,无数金线从棺椁辐射而出,织成笼罩整个密室的蛛网。
“这不是你母亲!”多丽的声音带着急切,“这是苏明月设下的封印阵,棺里的人是她用灵体凝聚的幻象!”
“聪明。”柔佛国师从阴影中缓缓现身,紫袍上的蜘蛛纹在灯光下如同活物,“不愧是苏明月选中的人,竟能识破她布下的迷阵。”
他掌心托着个琉璃瓶,里面泡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每跳一下都渗出黑血:“苏明月剜心种蛊时,可没想过她的后人会来送死。”
李鸿轩猛地清醒过来,弯腰拾起地上的刀,刀尖直指国师:“是你!当年给我母亲下蛊的人就是你!”
国师轻笑:“错了,是她自愿种下的‘同心蛊’,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他晃了晃手中瓶子,将其砸向水晶棺,“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多丽飞身扑去,狐镯与人皮灯笼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她趁机掷出人皮灯笼,灯笼在空中爆开,显露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
“这才是双生印的真正力量……”多丽在光芒中看见无数幻象:两百年前的苏明月站在海底神殿中央,白袍被狐火染成金红,她将暴走的九尾狐灵硬生生一分为二,一半封入玉镯由苏氏后人佩戴,一半镇于海底神殿用阵法压制,而剩余的力量化作形似狐尾的胎记,在血脉中代代相传,成为开启封印的钥匙。
现实与幻境反复重叠,李鸿轩胸前的盘蛇簪缓缓飞出,与狐镯在空中交融。整座王宫开始崩塌,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国师在漩涡中狂笑:“太迟了!封印已解……”
他的声音被浪涛吞没。多丽在激流中紧紧抓住李鸿轩的手,两人随着漩涡不断下沉。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她看见海底神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九尾狐的虚影从神殿深处游出,与苏明月的灵体合二为一。那位两百年前的传奇女子,终于完成使命,获得了真正的安息。
半年后,凤鸣镇新建的码头上,多丽望着南洋商船卸货。那场惊天动地的海啸摧毁了半个柔佛王宫,却奇迹般地没伤及平民。她腕间的狐镯如今变成了一道银色纹身,纹路顺着腕骨蜿蜒,像一尾蜷缩的银狐,在晨光下泛着极淡的光泽。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想什么呢?”李鸿轩从身后环住她,手里拿着刚收到的信笺,“多米在岭南大婚,问我们何时启程。”
多丽笑着指向前方:“用不用等那艘船回来?”
一艘挂着盘蛇旗的商船正随着出海的船队缓缓驶离港口。桅杆下站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多宝朝岸边用力挥手:“大姐,姐夫,我跟船队去西洋!听说那边也有神殿遗迹,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宝贝!”
苏哈托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扬声道:“少主、夫人放心,我会照顾好多宝小哥,断不会让他少了一根头发。”多宝吐了吐舌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凤鸣镇,眼里满是对远方的憧憬。
更远处的沙滩上,念玉和承嗣在捡贝壳。承嗣举着一枚彩色的贝壳给念玉看,念玉拍手,小脸红扑扑的。多花弯腰拾起一枚月牙形的白贝,阿竹悄悄把手里最完整的海螺往她竹篮里塞,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脸颊比天边的朝霞还要红。
多丽靠在李鸿轩肩上,看着远处嬉闹的孩子们,忽然觉得腕间的银狐纹身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或许,九尾狐灵从未真正离开,只是化作了海风、化作了潮汐、化作了这世间所有温柔的存在,默默守护着这片她曾用生命去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