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户部侍郎的嫡女,但无论吃穿,却都比不过府中的一个洒扫丫鬟。
原本我也是父母手中的明珠。
但备受宠爱的日子只享受到了六岁。
六岁那年,娘亲病逝。
我看着爹爹从悲痛到释然,短短半年就纳了小妾,并抬了平妻。
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
刚开始那一年还能吃饱穿暖。
爹爹每个月还会偶尔来院子里看看我。
直到陆嫣然出生,他就再也没主动来过了。
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丫鬟小桃。
下人们捧高踩低,不离不弃的傻丫头小桃陪着我吃了不少苦。
继母柳氏枕头风一吹,一句少儿识字辛苦,弹琴伤手,就断了我的所有学业。
但却把妹妹养成了大家闺秀,识文断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在他们示好的第二日,绣娘带着正红的布料推门而入时,我才知道,我要给陆嫣然替嫁。
12
原来宫宴上,蒙面的她,跳了一曲惊鸿舞,本想让太子入个眼,有个好印象。
没想到被萧炎琦截了胡。
陆嫣然心系太子,一心想嫁入太子府,以后谋个贵妃,说不定还能当皇后。
爹爹他们才舍不得他们精心培养的宝贝女儿嫁给萧炎琦。
所以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也罢……替嫁就替嫁吧。
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就得在年后被继母嫁给她乡下二舅母家的秀才儿子,还扬言给我找了个好亲事。
可是那秀才已经是个三十又五,并且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
即使现在嫁过去的相爷府也是牢笼,也好过面对这些不像亲人的亲人。
13
伴随着声声唢呐,我被抬进了相府。
母亲自己的嫁妆早被父亲挥霍,用来上下打点关系。
生前单独为我攒下的些许嫁妆首饰,也在柳氏入府后被夺了去。
趁这个机会,我把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拿了回来,虽不多,但这是她在世间上唯一留给我的了。
萧炎琦掀开我的红盖头时。
下意识的紧张慌乱尽数落入他眼中。
说实话,我是怕的!
不仅怕他看出我是个替嫁的,并不是妹妹,当场把我杀了。
毕竟我和陆嫣然长得一点都不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她是妩媚勾人的丹凤眼,而我是浓眉大眼。
还怕他会碰我。
对,碰我。
虽然今晚是我和他的洞房花烛夜,我也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但是一想到他和那么多女的……
有点恶心,心理上还没准备好。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给自己不断做心理建设:
「就当被狗咬了,就当被狗咬了……」
14
萧炎琦轻柔地摘掉我发髻上的凤冠珠钗。
缓解了我戴了一天的僵硬的脖颈。
接下来,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话,却如冬日里的冷水澡,浇得透心凉。
「我的好夫人,我该叫你陆清欢,还是宫宴上的陆嫣然?」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正想我要开口解释什么的时候,他话音一转。
「陆家有两女,一个才女陆嫣然,一个深闺养废的嫡女陆清欢。」
「圣上只是指婚陆家之女嫁我,但并未指名道姓。陆知远那个老匹夫,倒是机灵。」
「也幸亏他机灵,不枉我……」
寒风将窗户吹开,最后那句话也被卷进了窗外的暗夜中,消散而去。
这一晚,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
没有打杀,没有被欺骗的暴怒,没有触碰,什么都没有……
他和衣而眠,背对着我睡了过去。
15
停下的马车中断了我的思绪。
与萧炎琦携手进入陆府,看着爹爹继母惶恐地对我弯腰行礼,妹妹咬碎了银牙。
我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想必之前是我一个人回门,他们料定了我不受宠,如今萧炎琦陪着我,倒是让他们惊讶了。
没有寒暄,我直奔我曾住的院子。
五年前祠堂翻新,爹爹将娘亲牌位随手扔给我,后来爹爹他们再也没有将牌位放入祠堂。
曾经的偏远小屋已经被推翻,下人们现在一盆盆端着花卉。
是了,之前陆嫣然一直想要个花房。
我娘的牌位不知为何被压在房梁之下,土堆泥泞之中。
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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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那年,爹爹娶新娘我没哭。
七岁那年,下人们时不时嘲笑戏弄我,说我是个外人了,家里没有我的位置时,我也没哭。
因为我不信,我没有娘亲了,还没有爹爹了吗?
后来八岁那年,我将写得最好的字拿给爹爹看,可他抱着陆嫣然转圈玩耍,没施舍我一眼的时候,我也没哭。
当时我真的好想他抱抱我,或者摸摸我的头也行,就像邻居家的孩子那般。
剩饭吃不饱,破袄不暖和,我都没有哭。
可是现在,我的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水。
蒙住了我的眼睛也激起了我的怒。
示意小桃拿好牌位,我抡起一根木棍,见琉璃就砸。
不消一会儿,四处散落的碎片和凋零的花瓣铺满地。
我还不够解气。
忽略扬言要和我断绝关系吹胡子瞪眼的爹,和暗中勾唇的继母妹妹,以及被萧炎琦震慑住的下人们。
我冲到了祠堂,扬起棍子准备拆了祠堂。
却被石子打中手腕,吃痛掉落了棍子。
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陆清欢,你冷静些,里面是你们家供奉的列祖列宗,这样闹对你不好。」
我哪里肯,不停挣扎。
之后脖颈一痛,醒来后已经到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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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借酒消愁,痛恨自己的无能。
萧炎琦不是个好丈夫,但是个讲义气的。
陪着我喝酒,安静地听着我倾诉。
酒醉的我似乎说了很多话,他只静静地抱着我。
他的怀抱仿佛像幼时娘亲那样温暖,轻轻拍着我的背,让人感到安心。
就像我一直奢求的怀抱一样。
醒来后,就是我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我紧紧拥着他的腰。
苍天啊!下次我再喝酒,你就一道雷劈了我吧!!!
18
还好,虽然在一张床上,但衣服完整,什么都没发生。
还好,他还没醒!
但蹑手蹑脚跨过他的时候,他睁开了眼。
狭长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夫人,睡得可好?」
要不要这么暧昧!
吓得我手脚并用地冲出房。
我狼吞虎咽一连喝了三碗粥压惊,萧炎琦也来到饭桌,慢条斯理地用餐。
从未觉得小的地方,今日不知为何,感觉到狭窄了许多。
空气中充斥着尴尬和一丝丝暧昧。
兴冲冲跑进门来的小桃打破了这份尴尬。
「小姐,我一早上街,听街上都在传,陆府昨儿半夜祠堂着火啦,大火烧了整整一晚,我还特地跑到陆府外围墙边,听到老爷正在嚎啕大哭呢。」
闻言侧头看向萧炎琦。
这场大火来得稀奇,我可不相信是娘亲在天之灵。
却见他依旧面不改色地拿着方巾擦拭嘴角。
半晌开口道:
「吃饱了?随我去个地方。」
随着他去到了萧家祠堂,入眼便是娘亲的牌位,上好的红木所制。
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
「爱女陆清欢和女婿萧炎琦敬立。」
满屋的烛火香灰熏红了眼睛,我双脚生根似的愣着迈不开腿。
「昨晚还未哭够?眼睛肿了可不好看。快去上香吧,我让厨房再送两个水煮蛋给你消肿。」
接过萧炎琦手里的香,我坐在蒲团上,陪着娘亲说了好多话。
他确实够义气,我决定好好报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