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才是真章,他带着学生摸进后山乱葬岗,月光下抬手掷出,十三盏孔明灯,灯上竟都画着不同的「引魂符」。
「看好了,」他往荒坟堆里撒了把糯米,「今晚来的不管是鬼是煞,都用你们白天练的招——但谁要是被吓破胆喊我救,明天就去挑三十担无根水。」
当学生们哆嗦着用「土遁术」埋了第一只冒青烟的怨灵时,吴邪正倚在歪脖子槐树上啃烧鸡。
他看着某个学生用「破煞符」,点燃自己衣角却浑然不觉,笑得差点噎着,又摸出张符,往那冒火的袖子上一拍。
——火焰瞬间化作蝴蝶飞走,袖口却完好无损。
月底考核时,偏殿外的竹林,突然沙沙作响,上百片竹叶凌空组成「困仙阵」。
吴邪负手站在阵眼,看着学徒们有的用「风刃术」劈开竹墙,有的往竹叶上贴「定身符」,最机灵的那个竟爬上竹梢,把阵眼处的竹节改成了「八门金锁阵」的生门方向。
「不错。」他抚掌笑起来,随手撤了阵法,竹叶纷纷落在众人肩头,化作点点金光消失。
一个曾被他用酒壶砸过的学生,壮着胆子问:「先生,下月教什么?」
吴邪挑眉从袖中,抖出本焦黑的书册,封皮上「血玉秘史」四个朱砂字还在渗血:「学怎么从血尸嘴里抢东西——带好你们的胆子,明早卯时去义庄集合。」
夜风卷起他道袍下摆,露出鞋底新沾的坟土。
身后传来学生们,此起彼伏的惊叹与哀嚎,他却望着天边,将明未明的星子,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被爷爷,踹进乱葬岗的夜。
月光落在他眼角细纹里,像落下了半粒,经年未化的星砂。
而黑暗联盟会议室里,猩红烛火将众人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主位上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叩了叩扶手,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石板:“极阴之地的煞力被破了八成?”
左手边黑袍人垂首:“是,港帕的降头师和倭国阴阳师...损失惨重。”
“废物。”面具男指尖敲了敲,桌上的水晶球,球内映出吴邪演示术法的画面。
“我要的是中原道术的破绽,不是听你们告诉我,死了多少人。”
他忽然冷笑,水晶球里浮现出某处阴宅的地宫结构图,“通知下去,启动‘血蛛计划’。
“——既然吴邪喜欢教学生,就让他的好徒儿们,亲手把极阴之地的煞眼...重新打开。”
右下首的骷髅袍女人,咯咯笑起来:“炎夏人总说‘师徒如父子’,要是那些小崽子们,在煞眼处种下邪咒...啧啧,吴邪怕是要剜了自己的心血。”
面具男抬手熄灭烛火,会议室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唯有他面具上的蛇形纹路泛着幽光,像极了极阴之地,深处盘绕的阴魂:“记住,我们要的不是毁灭,是让炎夏道术...从内部烂掉。”
“传令下去,让南洋那边的蛊毒师们,准备出手。”
这时,在这阴暗的角落里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某个被阴影笼罩的身影,发出沙哑的低笑。
“有意思...我很久没尝过,正道弟子,堕入邪道的滋味了。”
月光从百叶窗缝里挤进来,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裂痕。
而千里之外的茅山偏殿,吴邪正用朱砂笔,给学生们批改符纸,笔尖突然在“镇邪”二字上洇开墨团。
他皱眉抬头望向窗外,却只看见一片寻常的夜色。
——唯有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吴邪心底清楚,那些来自外域的妖人,绝不会轻易收敛,对整个炎夏的觊觎与偷袭。
此次交锋,对方折损惨重——南洋巫毒师一脉,与巫倭国阴阳师的势力均遭重创,元气大伤。
但他深知,这类邪祟向来睚眦必报,吃了大亏,必然会伺机卷土重来,酝酿更狠厉的报复。
念及此处,吴邪握着狼毫的指尖,微微一顿,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庭院里正在研习术法的学生们身上。
心中已然明了:自己暂且偷得的这片刻闲的,教书生涯,怕是即将画上句点了。
他将砚台里的墨汁重新研开,浓黑的墨香,混着窗外的槐花香扑面而来。
吴邪索性放下手中,批改到一半的课业,负手走到廊下,看着学生们两两一组,练习基础符箓的身影。
忽然想起爷爷曾说过的话:“单木难成林,孤星难照夜。”
如今外域妖邪环伺,仅凭他一人之力,纵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唯有将自己毕生所学的道术,奇门术法倾囊相授,让这些未来的龙脉守护者,尽早掌握安身立命的本事,方能在即将到来的风雨中,凝聚成抵御外敌的铜墙铁壁。
想到这里,吴邪转身回到书案前,摊开新的黄纸,朱砂笔在掌心快速转了两圈,笔尖落下时已如龙蛇游走。
——他不仅要加快符箓批改的速度,更要趁着这段时间,将压箱底的“破阵十三签”和“星象推演术”毫无保留地,传给资质上乘的弟子。
砚台里的墨汁见了底,他便随手沾些清水继续书写,苍劲的笔锋,在宣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朱砂印记。
恰似暮色中,天边那抹暗红的火烧云,隐隐透着,火药味十足的杀伐之气。
庭院里忽然,传来弟子们的惊呼声,原来是有人成功点燃了,掌心的引火符箓。
吴邪抬头望去,只见那簇幽蓝的火焰,在年轻人掌心跳跃,映得眉眼间满是,对未知术法的憧憬与战意。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第一次成功画出高阶符箓的那个夏夜,掌心的热度,与此刻并无二致。
只不过如今的他更清楚,这簇火焰承载的不仅是术法的精妙,更是炎夏龙脉,千万里山河的重量。
夜风掀起竹帘,带来远处,山峦间的松涛声。
吴邪将批改好的符箓,按品阶分作几叠,用镇纸压得平平整整。
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窗棂,在他的心上刻下一道痕迹。
——这场与外域妖邪的持久战,终究要交到下一代手中了。
但在此之前,他愿做最后一炷,燃尽的灯芯,用毕生所学,化作照亮前路的星火。
让这些年轻的龙脉守护者,在即将到来的暗夜里,不至于摸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