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里有师姆,郑府里也请来位先生。
据说都是从一处借来的。
泊生和郑潮生站在院子里,请来的先生逐一教着进宫后的规矩。泊生被檐上的喜鹊吸引了目光,人虽站得笔直,但心思早就跟着那喜鹊飞上天了。
“啪——”
先生手里的戒尺狠狠落在了泊生的身上,他痛得跳了几下,弄得郑潮生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先生的戒尺就又落在了郑潮生的身上。
“旁人在说话时,不可分心走神,目视别处。旁人若是不小心出了丑,也不可当面直接笑出声。”
兄弟二人各挨了一下,想笑也不敢笑,各自偏过头不敢对视。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泊生已经是头昏脑胀,再去看身边的哥哥郑潮生也是极其疲惫。
“你说爹突然整个礼仪先生过来做什么?”
郑潮生惊讶道:“你不知道过几日要进宫参加晚宴吗?”
“不知道。”泊生如实回答。
“也是,你这两天都不在府里待,自然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在府里待着,也不在如意楼,你去干嘛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如意楼?你跟踪我?”
“我跟踪你都觉得浪费时间!”郑潮生翻了个白眼,“如意楼对面的铺子是我的分店。”
“啊!”泊生顿悟,“怪不得晏之说对面那铺子的牌匾眼熟呢?原来是你的铺子?”
郑潮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可不!”
“可我从来没见你去过啊?”
郑潮生神情微变,正色道:“那个铺子我已经全权托付给老钟管理了。这事我现在也就只告诉了你一人,你切记不可对外宣扬。”
“好。”泊生应道。
他本想追问一句缘由,但见郑潮生已经站起了身。
“走吧,爹还等着咱们过去吃饭呢。”
郑潮生伸出手,泊生没看懂他的意思,他又向前伸了伸,腰也弯了一些,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这下可以起来了吧?”
哦!原来是郑潮生要拉自己起来。
泊生明白过来,赶忙把手放了上去,郑潮生一用力,他就从地上被拉了起来。
兄弟二人并肩而行,泊生莫名有些兴奋,话也多了起来。
“哥你看我刚才像不像被你拔出来的萝卜?”
“你才不像萝卜,你像木头。”
“谁说的?我不像萝卜,那是因为我是根好人参!”
“是是是,好人身,好大一个人身,天资聪颖,所向披靡!”
郑潮生这样附和着,不见有丝毫不耐烦。
二人说笑着来到前厅,郑时安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
泊生来到南临国的这些时日里,常与这便宜爹爹和便宜哥哥一同吃饭,他从一开始的不自然、不适应到现在已经转变成为轻松自在。
“爹!”
他快走几步先坐下来。
郑时安关心道:“学完了?”
“今日的结束了。”郑潮生回复。
郑时安给二人一人夹去一只鸭腿,徐徐道:“我往日未曾带你们去过宫中那些场合,但这次情况特殊。你们兄弟二人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咱们府上没什么规矩,可宫里不一样,所以你们必须认真对待。”
“爹,您放心!”
郑潮生与郑时安两两相望,父子情深。他是回应了父亲,可弟弟呢?
父子二人看过去,泊生正盯着碗里的鸭腿走神。
郑时安移开视线,面容显出几丝愁绪,“嗯开饭吧,快吃吧。”
毕竟是自家儿子,亲生儿子,能平安健康就好,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郑时安有时候也想过是不是自己这一生太过顺遂,祖坟的青烟都在他这里冒完了,所以俩儿子才这样。
“儿啊,爹不求你们立身扬名、大富大贵,只求你们不要惹是生非、出尽洋相。”
泊生自天地间一颗人参,无父无母,此时面对郑时安的叮嘱,他懵懵懂懂,但还是乖巧点头。
“泊生啊,你那屋是不是闹虫子?管家说看见窗户框上有洞越来越大。”
泊生心里一咯噔,那不就是佑余啄出来小洞吗?
郑时安又道:“这得赶紧修了,已经入了秋,再过些时候降温夜里要走风着凉的。”
泊生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想着以后可不能再让佑余啄门窗了。
说曹操,曹操到。
当晚,佑余就又来找了泊生。
“你妈最近还好吗?”
泊生又点起刚刚吹灭的蜡烛。
“挺好的,就是也和你一样在学什么规矩,都没空陪我玩。你们是都要去进宫吗?你们去做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对,都进。我们进宫去凑个数。回家,你随时可以回家。”
“我说的是把妈妈带回去!”
“……有点难。”泊生实话实说。
“我能做什么吗?做什么能让我们都快点回去?”
她不想总是一只鸟的形态了。
“为什么韩大人就可以在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接触到妈妈,而且还可以直接把她接到一起住?”佑余追问,“你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想过接妈妈回去?”
泊生觉得那人间《窦娥冤》的本子高低得让他唱一回。
“天地良心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妈妈回去!”
早些回去,早些了事,他才刚通过实习期,美好生活就在眼前呢。
泊生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那你想想法子,让我也搬进去韩府和你妈住一起,我好每天围着她。”
佑余喃喃道:“想法子……想法子……”她猛地提高音量,“那咱们也按照话本子来!”
“什么话本子?”
“就说你们两个喜欢在一起!相爱相杀、貌合神离!”佑余激动道,“这样子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首先,你的措辞全部错误,那叫相亲相爱、貌合行离。”泊生摇头,“其次,太俗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爹和何将军有多不对付,你这么做,我再挨顿打事小,毁了人姑娘清誉事大。”
佑余垂下脑袋,“也是。”
“你在我和你妈身上费心思,不如想想怎么撮合一下我和你韩大人。”
“撮合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说的住在一起,我想搬进韩府想很久了。”
“交给我!”佑余两眼发光,“一切为了早日回家!过几日你们不是要进宫吗?等你们再回来就能听到我的好消息了!等我!”
语毕,她转身就又化了鸟的形态飞了出去。
泊生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她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也没在意,打了个哈欠,起身吹灭蜡烛后上了床。
宋淮是在晚宴的前一天回来的,他回京安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从外面淘来的新鲜物件去韩府。
“晏晏!你看我这次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刚在里屋换好药的何晏之一听表哥的声音就激动要往外跑,阿秋手里的药瓶还没盖好。
她跑到房门前又退回来几步:“阿秋,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表哥,记得和秀秀也说一下!”
房门打开,宋淮已经带着下人拎着几个包裹走进院子里。
“表哥!”何晏之欣喜道,“你回来怎么也没提前捎个信?”
“临时赶回来而已,三日后我就又走了。”
“啊?这么急。”
见她难掩失落,宋淮安慰道:“等你生辰,我就又回来了。好了,先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包裹摊开在桌上,是些小物件。
但似乎算不得新奇。
“这些是我在外遇见的小玩意儿,我想着带回来给你打发时间。”他打开另一个包裹,是一些精致首饰,“这些首饰也是买来给你的,都是南边来的手艺,与京安城的不一样。”
宋淮说完抬起头,他这才注意到自家表妹面色如春,桃颊红润,头上的发簪俏丽清新,两侧的耳坠夺人目光。
他扯着包裹的手一顿,“我忘了……”
表妹长大了。
她不再是深居府中的病秧子,不再是常年跟在他身后的小团子,也不再需要他带来的小物件打发时间,她身上的发簪耳饰也换作更为精致的款式。
何晏之没有注意到表哥的情绪,她拔掉头上的发簪,拿起包裹里的一支发簪就插在了发间。她晃了晃脑袋,笑得漂亮。
“表哥,你看好看吗?”她又拿起一支比划着,“还有这支!”
宋淮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