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何晏之的房门被敲响。
何晏之抬了下眼皮，翻身又睡了过去。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短暂的停顿过后门被打开，两名老婆子进了屋子。
二人分工有序，一人将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何晏之捞起来，一人替她换衣洗漱又梳妆，不过一会儿便将何晏之打包送上了门口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颠簸感越来越明显，何晏之的额头磕在马车内壁上。
“这是干嘛？”她被痛醒，眯着眼睛环视四周，“我怎么突然跑这来了？”
韩十四端坐于马车中，解释道：“带你散心。”
“散心？去哪啊？”她掀开帘子，外面黑漆漆一片，“外面这么黑，你这是几时就把我抓出来了？”
“寅时。”
“寅时？！”她登时清醒过来。
“大人，前面的路马车上不去了，得走上去。”卓福道。
“知道了。”韩十四应声后看向何晏之，“走吧。”
下了马车的何晏之瞪大了双眼，眼前一条蜿蜒的土路直通山顶。
“得快些走上去。”
韩十四没留给何晏之反应的机会，拉起她的衣袖就往山顶走。
“等等我！”
她跟在他身后，踉跄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你的步子迈大些。”
他嘴上这么说着，脚上的步子却是暗暗小了。
二人走了些时候，天渐渐亮了起来。
何晏之前额的碎发黏在额头上，鼻尖是细密的汗珠。她的眉头拧在一起，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抵在树干上。
“不走了不走了，太累了！”她耍赖道。
韩十四的喘息其实也有些不稳，他回过头道：“再坚持一下。”
她望过去，见远处山间已有破晓之势，淡淡的红光撸露出些苗头。
“来都来了。”韩十四拿出杀手锏。
何晏之叹了口气，瞪了他一眼，又动身向前爬去。
韩十四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二人登顶时，恰逢天边露出鱼肚白，清晨的阳光洒了下来。
晨光照在二人身上，一人瘫坐在地喘着粗气，一人倚靠在大石头上擦着汗。
地上的何晏之缓了缓道：“你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她环视一周，万籁俱寂，晨风迎面，确实心旷神怡。
“见你心情不太好。”韩十四道。
“所以来爬山？”
“爬山不是目的，看日出才是。”
“……我最讨厌爬山了。”
“嗯看得出来。”
何晏之的目光移向倚靠在石头上的人，阳光勾勒出他的侧颜，眉骨深刻。
看起来有点皮相，怪不得三公主喜欢他。
他两鬓的汗珠很大很多，脸色也不似往日那般。
看起来他的身体也不怎么好。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看日出吗？”她问道。
“不会。”他摇头。
嵩砀山不见光，他已有多年没这样看过日出了。
“那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什么？”
她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抱着双膝又问道。
“写字。”他如实道。
他的言语平缓。
在漫长的三万年岁里，韩十四写满了无数的纸张，洋洋洒洒堆满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没地方堆了就烧了，烧了再写，写了再烧。
生前风光无限的大将军，如今唯有提笔宣泄情绪。
“也挺好，磨性子。”他自顾自道。
父亲常说他性子不稳重，怕日后办事不稳妥。
何晏之想起书房内墙上的山水画被尽数换下，纸张上的字体笔锋有力，锋芒外泄，可见书写之人的情绪压抑。
“你呢，喜欢做什么？”他这样问道。
“喜欢做什么……”何晏之的眼神有些迷茫，“看画本吗？”
刚醒来的那些日子她被关在房内养病，书架上满是诗词经文，她看不进去便叫秀秀去书馆寻些画本来，那些画本早被翻得卷了边。
太阳升起，她微微眯起眼睛。
“大人，有没有人给你起外号啊？”
“没有。”
“啊？我爹和郑大人都有的。”
“叫什么？”
“郑大头和何蛋，这还是郑泊生告诉我的。”
韩十四笑了一声，“还挺贴。”
“韩时斯，时斯……”她小声重复着，渐渐没了声音。
韩十四也没再言语，只望着远方。
突然，何晏之加重强调道：“十四。”
“怎么了？”韩十四应声道，转又怔了怔，纠正道，“是时斯。”
“时斯时斯……十四，你小时候没人这么叫你啊？”她好奇道。
话音刚落，何晏之猛地想起韩时斯无父无母，孤身一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忙解释。
“没事。”韩十四淡淡道。
“你怎么总是看起来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你不会很无聊嘛？你没有想过要追求点什么吗？”
倒反天罡啊倒反天罡，三万多岁的地府小领导被人间二十出头的吗喽问追求。
“没有。”
“……我不应该问你的。”
“你的追求呢？”
“发大财。”
“嗯……我也不该问你的。”
他早该知道的，不然怎么来了这里呢。
二人又坐着晒了会太阳才悠哉游哉地往下走。
何晏之道：“我饿得可以吃下整整三个吴妈的包子。”
吴妈的包子，令人闻之惊坐起，一个包子抵成年男性两个拳头还要大一圈。
“那么黄管家会很感激你的。”
毕竟吃不完的包子都是由黄管家打扫进肚的，一顿吃不完就两顿，两顿吃不完就三顿，直到吃完为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顺着小路向下走，就在快要看到底下的马车时，突见林中有数支箭矢射来。
“小心！”韩十四想要拉过何晏之，却见她已然迅速蹲下了身。
“避开啊！”何晏之拉了一把他，“站着当靶子呢！”
几名蒙面黑衣人从两侧林中跳了出来，刀影环绕，直击二人。
韩十四不想多做纠缠，也无力多做纠缠，他拉起何晏之向下跑去，几名黑衣人紧追其后。
“你的仇家？”何晏之边跑边喊。
“不知道。”
“啊——”
何晏之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料被划了一刀，凉飕飕的。她扭过头见眼前冲来一抹寒光，尖叫着跑得愈发快起来。
“韩十四！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