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生在考场待了多日,他竟不知这人间的科考一连多日,活动范围被限制,做什么都是在一小间格子里。
他憋屈得难受,但还是坚持场场都将卷面写满,密密麻麻、乌漆嘛黑,看着总是有底气些。毕竟他交了白卷也不能提前离场,这白卷要是再被他爹看到,屁股开花事小,直接回去排队报道事大。
事情办不好,回头崔判官真给他安排去了轮回道,世世为人,世世科考,世世不中,那岂不是活生生受罪。
做人不好,做神也有风险,做颗小人参最好了。
泊生如此想着,下笔都更快了些。
好不容易熬到秋闱结束,泊生交了卷子,背起包袱就往考场外走,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引得周围几名考生频频侧头。
泊生急匆匆向考场外走去,郑潮生远远见个显眼包,都不用仔细瞧都知道是自家弟弟。他见侧目的人越来越多,急急追上去拍了拍泊生的肩。
“这么高兴。”
“哥!”
泊生见到郑潮生,并未有放慢脚步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
“走,一起回家!”
泊生甚至热情招呼起来,郑潮生想到家中的老父亲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婉拒了弟弟的好意。
“不了,今晚和朋友有约。”
他又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幸灾乐祸,尽可能的显出一副语重心长模样。
“你都不累吗?”泊生锤了锤自己的胳膊,又伸了伸腰,“我得回去好好躺一躺,也不知道晏之的如意楼怎么样了。”
“你过两天就知道了。”
“为什么还要过两天?我明天就去找她。”
郑潮生笑笑,把弟弟向府上的马车推近了几步。
“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单纯的泊生还不知道此时郑潮生的话外音,这迟来的领悟在泊生踏进郑府时才惊觉。
“郑泊生。”
郑时安早已在厅中等候。
“爹,我回来了。”
“来,我问问你,那文章你写的什么?”
“什么?”泊生没听清。
“我说,秋闱第三日的试题,你写了什么文章上去?”
这篇文章可是要呈递给皇上批阅的,郑时安不求他的两个儿子能脱颖而出,不出洋相就是千恩万谢了。
泊生如实回复:“不记得了。”
“这就不记得了?你哥呢?”
郑时安向他身后望了望,泊生突然明白了郑潮生的意思。
“不记得了,写得太多了。”
他心中暗暗懊悔,但还是想着先把这几日过好了再说。
“写太多?”郑时安露出迟疑的目光,“真的?”
泊生忽然揉着手腕造作起来,“哎写得手腕疼,哎胳膊好像也疼。”
他装得有模有样,郑时安虽有疑惑但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让他回去了。
出了郑时安的视线,泊生跑得飞快,口中念念有词。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张望道,“高胜呢?高胜!”
“少爷!在这儿呢!”高胜从侧边跑了出来。
“如意楼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高胜摇头,“没听说。”
他偷偷观察着泊生的反应,内心犹豫不定,不知是否要把何家小姐遇刺的消息告诉他。
可是老爷特地吩咐了,不能告诉小少爷。
“那我去找晏之吧。”
“不行!”高胜大声阻拦。
泊生惊诧,“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高胜不自然解释道:“太……太晚了,您这时候过去不太合适。”
“也对。”他瞧了瞧日头,“那我明儿一早去。”
“也不行!”高胜再次大声道。
高胜的反常举动让泊生不禁起疑:“又怎么了?”
“何小姐觉多,您早上去也不太合适。”
“……”
泊生盯着高胜看了半天,后者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他强装镇定地抹了一把额头,迎上自家少爷的目光。
“我爹和你说什么了?”
“说——不对,什么都没说!老爷什么都没说!”
“……”泊生盯着他。
“老爷说以后关于何小姐的事情就不要告诉你了。”
“……”泊生还是盯着他。
“何小姐和韩大人遇刺了。”
“什么?!”
泊生大惊失色,拔腿就跑,高胜追在身后急得大喊:“少爷!您干嘛去啊!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少爷!”
一主一仆前后跑出了府,坐在前厅刚端起茶杯的郑时安眼前一晃。
郑时安问:“方才是什么跑出去了?”
下人答:“好像是二少爷和高胜。”
泊生跑得快,路过韩府的后院时隐约听见墙角传来的细微哭泣声,他心中咯噔一下,寻着哭声就找了过去,见秀秀正蹲在一个火盆前,一边抽泣一边烧着纸。
泊生心道不妙,瞳孔一震,瞬间哀嚎出声:“哎呀!我的老天呐!”
他的声音惊得秀秀一抽,抬头就见他扑了过来,他夺过秀秀手里的纸一张一张丢进火盆,神情悲伤,哀嚎真切。
“你们怎么就没等等我呢!怎么就先走了啊!”
泊生是真的伤心,说好的有难同当,怎么突然就走了。
秀秀被泊生的行为搞得摸不着头脑,她吸了两下鼻子,疑惑地看向高胜,高胜偷偷摆了摆手。
眼见自己手里的纸钱快要被烧得干净,秀秀开口道:“我……我哭我爹,郑少……郑少爷哭什么?”
秀秀的鼻音极重,还在抽泣着,说罢一把抢过泊生手里的纸钱。
“我哭何——”泊生眼角的几滴泪珠子还没彻底挤出来,听清秀秀的话后瞳孔又是一震,心里暗道不妙。
他心虚地侧过脑袋,支吾道:“我路过此地见有人伤心哭泣,原来是你。你的悲伤感染了我,吸引我前来,你对你父亲的情谊真切,竟惹得我也落了泪。”
他总不能说是哭何晏之和韩十四的吧。
泊生的余光瞥见缩在一旁装鹌鹑的高胜,恨不得踹他一脚,每次都是这样,打探消息打探不明,说句话也说不明白。
高胜:不背锅,分明是少爷你太心急了。
高胜擦了擦眼角,哦没有眼泪,有点眼糊。
这在场三个人,就他一个不哭岂不是显得他冷酷无情,不近人情。
“你哭什么?”泊生压低声音问道。
“哭我家少爷,少爷真是长大了,都懂得多愁善感了……”
瞧瞧,瞧瞧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解释。
感受到秀秀愈发疑惑的目光,泊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找补些什么,只干干地说了一句。
“听说……晏之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