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晶体，模拟着白昼。城市建立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腔内，建筑风格统一，都是由一种灰白色的岩石建成。无数条宽阔的街道纵横交错，将城市分割成无数个整齐的方块。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市中央那座直插穹顶的黑色通天塔。
“我的天……”李岩发出了感叹。“这得挖空多少岩石。”
“这不是挖出来的。”秦瑶的感官在疯狂接收信息，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这是一个天然的巨大溶洞，被人为改造了。这里的空气……有一种奇怪的精神力场。”
“什么力场？”林风问。
“希望。”秦瑶吐出两个字，然后补充道。“还有绝望。两种情绪混在一起，扭曲，但又稳定，源源不断地被抽向那座黑色的高塔。”
他们顺着平台边缘的阶梯走下，汇入了城市的人流。
街道上很干净，但也很安静。所有人都穿着同样款式的灰色长袍，低着头，面容枯槁，沉默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他们组成了一条条长长的队伍，队伍的尽头，是一个个分发食物的站点。
在每个街角，每一处广场，都矗立着巨大的雕像。雕像的模样是一个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的威严战士。
“沙皇。”萧明初说出了这个名字。
人们在经过雕像时，会停下脚步，双手交叠在胸前，虔诚地祈祷。那些混杂着希望与绝望的精神力，就是从这些祈祷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然后被雕像底座的符文吸收，再输送到远方的通天塔。
“他们在用信仰之力驱动某种东西。”秦瑶的分析更加清晰了。“一个可怕的循环。沙皇赐予食物，民众回报信仰。而这些信仰，成为了他力量的来源。”
“神食？”李岩看着那些人从分发站领到的东西，那是一种装在小碗里的，糊状的膏体。“这算什么神食，连最低级的营养膏都不如。”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人群发生了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卫兵，正揪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女孩大概七八岁，手里死死攥着一小块从地上捡起的营养膏。
“小杂种，敢偷窃沙皇陛下的恩赐！”卫兵咆哮着，举起了手中的警棍。
周围排队的人群只是漠然地看着，没有人上前，没有人说话。他们的脸上没有同情，只有一种麻木的习惯。
李岩的身体动了。
“站住。”萧明初的手按在了李岩的手臂上，那只手覆盖着薄霜，触感坚硬。
“你让我看着？”李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萧明初没有去看李岩，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卫兵身上。“在这里，暴力是沙皇的语言。我们要是也用暴力，就正中他的下怀。”
“那你说怎么办！”李岩低吼。
“我们要想赢，就得说一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萧明初说着，松开了李岩，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
卫兵的警棍已经挥下。
但警棍没有落到女孩身上。它停在了半空中。
萧明初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但他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一层白霜以他的脚为中心，迅速在地面上蔓延开。那名卫兵的身体僵住了，他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穿透了他的盔甲，冻结了他的关节。
萧明初没有理会那个卫兵。他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
女孩惊恐地看着他，身体抖得厉害。
萧明初伸出手，他的指尖上，凭空凝聚出了一滴水珠。
纯净的，清澈的水珠。
在这片干燥的、连呼吸都带着沙尘的地下之国，水，是比黄金更珍贵的奢侈品。
他将那滴水珠，轻轻点在女孩干裂起皮的嘴唇上。
水珠瞬间浸润了干涸的皮肤。
女孩愣住了。她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一点点的湿润和清凉，是她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卫兵，只是怔怔地看着萧明初。
人群中，死寂的麻木被打破了。
一阵微弱的，但清晰可闻的骚动，在队伍中传递开来。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滴水的出现。那不是沙皇赐予的粘稠营养膏，而是传说中，只存在于地表世界的，生命之源。
萧明初站起身，对着李岩的方向说了一句。
“比如，仁慈。”
他转身，带着其他人离开。被冻住的卫兵在他离开后，身体才恢复了控制，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萧明初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人群中出现的细微变化，一时间竟然没有再追究那个女孩。
在他们走后，人群中，一个一直用兜帽遮住脸的黑袍女人，从队列中悄悄脱离。她没有去看那滴水，也没有去看那个女孩。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萧明初一行人离去的背影上。
她看着他们拐进一条小巷，然后快步跟了上去。她在巷口的墙壁上，用指甲划下了一个不起眼的，由三条平行曲线组成的标记。
做完这一切，她便重新隐入了另一条小巷的阴影里。
“刚才那是什么？”李岩还在为自己被拦下而耿耿于怀。
“展示一种新的可能性。”萧明初回答。
“一滴水能改变什么？”
“能在一个封闭的池塘里，投下一颗石子。”秦瑶替他回答了。“你看。”
她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终端。上面，一条精神力场的波动曲线，出现了一个微小的，但异常尖锐的峰值。
“就在你凝聚水珠的那一刻，这个区域的‘希望’读数，瞬间超过了‘绝望’。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它发生了。这证明他们的精神，并非牢不可破。”
“有意思。”林风突然停下脚步。“我们好像有访客了。”
他指着墙角的那个标记。
“‘流沙’的接头暗号。一个存在于联盟情报库里，但从未被激活过的，本地抵抗组织的标志。”
萧明初看着那个标记。
“看来，那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比我们想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