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妮拉走到他身边,将外套给他披上,忍不住责备,“让你好好休息,又在这吹冷风,还穿得这么少,当心着凉!”
他不语,她咬着唇,犹豫着该怎么向他开口说他的病情和回国的事。“姑姑。”
“嗯?”
“我想回家了。”
他淡淡一句,揪起她的心。
原来他都知道。
“好。”
“姑姑……”
“嗯。”
“不要难过。”
她抬头看他,逆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好看得让人心碎。老天究竟是公平还是呢,还是不公平呢,偏让这样一个好孩子遭遇这般命运。“也别再自责。”
他望向远处泛着粼光的海面,语气轻缓又平淡,“我会努力去面对,忘记过去,好好活着。”
虽然那些痛苦对他来说忘记很难,那些噩梦如魔鬼一般日日夜夜缠绕着他,一次又一次让他濒临崩溃,但为了让她安心,他也只能这样说了。
她别过脸去,止不住泪崩。
十年来,她含辛茹苦地照顾着三个孩子,她这个亲侄子,虽然身体最不好,也最不爱说话,但最懂事听话、最让人省心。她怎么会不知道,要面对这些噩梦一般的事实对他来说又是多么的残忍。他那般痛苦,却还要照顾她的情绪。就如他当初为了他母亲,不再伤害自己那样。
她抓起他的手,揉搓着他的手心,多希望能够替他来承受这一切。
善良的人,怎该有这样的结局?
……
大早,健身室里就传出拳击的声响。两条身穿睡衣的修长身影,慵懒地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
“这是昨晚又没睡好呢?”那个顶着一头烟灰色锡纸烫的男生,揣着裤兜,单手搭在上方的门框上说。
他旁边那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生,扶了扶鼻梁上的黑丝边眼镜,“应该是。”
看着苏默风一拳一拳地打在沙包上,锡纸烫男奇怪道:“不是说得了什么心脏病吗?怎么还打这玩意儿?”
“无知。”
“嘿,你!”
“难道你不知道,适当运动可以给心血管系统带来适当应激,提高心血管能力?就跟健身锻炼增长肌肉是一样的道理。你每天都健身,难道不知道这些?”
“老大,我只是健身,不是学医。”
“只长肌肉不长脑子。”
“打一架吧!”锡纸烫男抱着双臂,盯着里头苏默风的拳套。
“不过对于这种特殊的心脏病,像他这样的性格,估计除了做梦,应该没什么东西能刺激他发作了。”眼镜男无视他的挑战,转身走开。
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还真是他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呢,是他的百科全书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长耳朵。”
“真的,打一架!”
眼镜男继续无视他。
想来想去,他抱着双臂,对着里面苏默风不解地小声道:“不是我说,不就一车祸吗?至于让你怕个十来年吗?”
眼镜男猛然回过头去,看着他那副找死的样子,欲言又止。
“啪!”
苏默风停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想做人肉沙包?”
吓得他从门框上跳开,赶紧开溜,“顺风耳啊,这都能听见!”
“天天练,天天练,练出一身功夫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给扎了一刀!”
他在身后小声嘀咕,眼镜男停下脚,站在阶梯上冷凝着他,“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厚颜无耻。要不是他给你挡那一刀,你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以后没本事就别逞能去装什么英雄救美,害人害己。”
“我那是被阴了!”
“所以呢?”
“跟你聊天真没劲!”他推开眼镜男,跨步走上客厅,用流利的英文口语吩咐道,“麦莎,我的早餐好了吗?”
“好了,禹!”女佣麦莎正好摆上两人的早餐,“斯也来吃吧!”
“好。”
他们是苏默风的发小,锡纸烫头的叫聂禹,戴眼镜的叫尚葛斯。
因为三家都是世交,得知苏默风在纽约留学后,他们的父母便也积极地将他们安排了过来。九年来,他们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11号别墅,都是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等一下,聂禹应该不算。
他们正吃着早餐,苏妮拉一袭睡衣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着楼梯上的她,聂禹惊讶,“姑姑,你怎么还没去上班啊?”
“今天有事要办,休假一天。”
“哦。”
“怎么,想溜出去?”苏妮拉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
“哪有?不敢!”
“再提醒你一次,禁足期间敢踏出院里半步后果自负。”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餐桌旁,气场压得人如坐针毡。
聂禹立即笑嘻嘻地讨好道:“遵命,姑姑!”
“默儿还没醒?”
“早醒了,在健身室里。”尚葛斯答。
她走向健身室。见他浑身是汗,在饮水区给他倒了杯水,又递去毛巾,“休息会儿吧。”
“姑姑。”
他停下,摘下拳套,接过水和毛巾,坐到椅子上。
“怎么这么早,昨晚又没睡好吗?”
他喝着水,没有说话。
她弯腰拉开他的裤腿,看了看他受伤的小腿,“去洗个澡吧,一会儿我给你换药。”
“嗯。”
同往常一样,苏妮拉吩咐麦莎准备好一盆水,便提着药箱进房。苏默风早已坐在房里沙发上等着她,配合地把脚放到矮凳上,便以她处理。
“还疼不疼?”她拉起他右腿的裤管,她小心将他脚上所包纱布拆开,拿下棉纱。
他摇头。
看着那道不浅的刀伤,她轻松一笑,“愈合得不错,没有炎症。”
她用湿毛巾擦拭伤口四周,再仔细地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叮嘱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注意避免大动作,不要磕碰拉扯到了,影响愈合……回去以后要按时换药,要好好照顾自己……姑姑不在身边,换药的事情就找医生吧,这样我也能放心……”
“好。”
“答应姑姑,回去以后好好治病,别再执着,别再伤心难过了。”她知道说得容易做到难,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做到,“你伤心,你母亲也会跟着伤心。她身体弱,心思重,经不住的。”
“……对不起。”
看他满眼愧疚的样子,她鼻子一酸,“不,默儿,你没有错,只是需要自私一些,需要更爱自己一些,那样爱你的人,才不会伤心,知道吗?”
“好。”
她紧紧抱住这个不知不觉就从一个小小少年变成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青年,悄悄在他身后落下不舍的泪。她像个老母亲似的抓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想再叮嘱些话,却突然蹙眉。
“手串呢?”她不停在他手腕上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