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养柜里。”
“怎么又没带着?”苏妮拉匆匆走向保养柜,“我每次问你,你都说在保养,几乎没见你戴过。”
“碰巧而已。”苏默风狡辩。
她打开柜子,一阵馥郁甘醇的甜蜜木香扑鼻而来,清幽迷人又沁人心脾。
将包裹着珠串的纱布打开,见那条黑褐色珠串油脂丰厚,她焦急地质问道:“你看看这包浆,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封存了多久?是不是压根就没带?!”
他微微蹙眉,“我不想戴。”
“为什么不想带?这可是你爸爸花了高价从你尚叔的古玩收藏家好友那求买来的上品海南沉香手串,具有强心安神的功效,你必须得戴!”
他躲开姑姑递来的手串,把手藏在身后,“身上总有香味,别人都说我有女人香。”
“一帮洋鬼说几句你就放心上了,我让你多笑笑你怎么不笑?”她拽过他的手,将珠串套到他手腕上,“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极品古香吗?这么清雅的天然香是哪个女人身上随随便便就能有的,怕是让他们研究院调都调不出来!”
果然,她的温柔持续不过几分钟。
“睡觉的时候时记得摘下来,用纱布包裹放在枕边,安神。”她将存放手串的锦盒递给他,“你一个小小年纪就有睡眠障碍,心脏功能又不好的孩子,若不是看在尚叔的情分上为了救你的小命,别人天价都不愿意卖这么大一串稀有宝贝,不要枉费了长辈们的心意。”
他不情愿接过盒子,她又忍不住唠叨,“小兔崽子,难怪这段时间状态那么差,这几天你必须好好睡觉,把精神养好,否则回国让你爸妈看到你这副鬼样子,肯定怀疑我虐待你!”
他咬着唇,默默收起想要偷偷脱下手串的动作,乖乖点头。
待姑姑离开,他坐到床边,缓缓躺下,看着从阳台外晨光照耀的池水面折射上粼粼波光的天花板,思绪万千。
看到一向要强的姑姑为了他也变得愁眉不展,他开始担心他那生来就易忧愁的母亲,若见了他现在这副模样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他应该像姑姑说的那样,要多笑一笑吗?可是,他是在不擅长这个动作。
他把手指放在嘴角,往上推,突然想起话剧社的提线木偶,又将手掌放在左胸。有时候,他是真的对自己的心感到无能为力。
他不想看到身边所有在乎自己的人为他皱起眉头,忧愁难过、伤心哭泣的样子,就努力克制住了伤害自己的冲动,却无法控制心里的痛,无法不讨厌自己、恨自己,放弃自己,将自己丢弃。他甚至觉得,自己连苟活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如此希望那天死的人是他,又如此希望自己可以像肥皂剧里的主人公一样,出了车祸就忘记一切,那样他就不会被那些痛苦的记忆日日夜夜诛着心,承受无尽的折磨。
自从苏默风受伤后,他们三个就被苏妮拉下了禁足令。吃过午饭,尚葛斯硬拉着苏默风到客厅看电视。他得尽量少让苏默风独处,避免他胡思乱想。
换台的时候,他停在新闻频道,因为画面里有他们熟悉的面孔。
此时频道里正重播一一条一起重大抢劫杀人案成功破获的新闻报道,记者正在纽约警署采访此次破案相关警员,当然,也少不了苏妮拉这个高级警监。画面中身穿着警服的她仪表端庄、英姿飒爽,冷艳的面容上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令人佩服。
“唉,又上新闻,再这么凶猛下去,就真的是嫁不出去咯!”聂禹春风满面地走下楼。
“看样子,还是要出去。”尚葛斯打量着他那身骚气的打扮。
“不出去?”他嗤笑一声,双手大展,“就是浪费大好时光!”
“皮可真是厚。”
他压下鼻梁上的墨镜,低头看着他们,“你不说,他不说,No one knows!”
尚葛斯无奈地摇摇头,看着电视屏幕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是不是要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呀?”他谄媚地笑道。
“一会儿被揍的时候,离我们远点,我怕被误伤。”
他两腿一软,挎住楼梯扶手惊恐张望,“她不是才刚出去吗?这就回来了?!”
“没有。”
“是兄弟就别出卖我!”
“她今天不上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他松了口气,爬起来,又恢复那副骚包模样,“放心吧,我知道她干嘛去了,不到半夜她是不会回来的……万一她比我先回来,你们就告诉她,我睡不着,夜跑去了!”
“家里有跑步机。”
“坏了。”
“你弄坏了?!”
他没理会尚葛斯,拿着从苏妮拉书房抽屉里偷来的车库钥匙跑去开启车库大门又放回原位,走前路过客厅时,噘着嘴扑向苏默风,“走咯,我的小风风。”
苏默风果断推开他的脸,“别给我打电话。”
“是兄弟就给我开门。”
“不是。”
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在半夜被这家伙叫起来开门,打扰他睡觉就算了,还要帮着一起撒谎。这次不单是禁足期,禁的还是三个人,他再帮他,万一被发现,姑姑真的不会心软。况且,他答应姑姑要好好睡觉,养好精神,回去以后爸妈才会担心他。
“啧,苏默风!”
“苏格睿。”
苏默风?他不配拥有这个名字。连蒲公英都没有保护好,他又有什么资格与她伴名?
不,是他毁灭了蒲公英。
“好嘛,亲爱的Gery小睿睿,家里只有你半夜不睡觉,电话打得通,做什么都不会挨打,你就——”
“你良心不会痛吗?”尚葛斯实在看不下去了。
“Ok,那你开!”
尚葛斯无情回应,“我等着看戏。”
“哼,还是Gery最好!”
他噘着嘴又亲了过来,苏默风歪头躲避,用手指顶在他额间,推开,“滚。”
“Ok,rightaway!”
嘚瑟的腔调才落,诡魅的笑容随即浮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着苏默风的脸往他额头上用力吸了一口,然后立马跑开。
下一秒,桌上的杂志朝他背后飞去,他头也不回地扭了个腰,巧妙躲开,“Love you!”
看着苏默风红着耳朵,用纸巾猛搓脑门,尚葛斯突然觉得自己良心有点痛。因为他想笑。
一个冰山心,一个城墙皮,城墙磨冰山,一物降一物。他突然觉得,苏默风能够活到现在,也许还有聂禹的部分功劳。因为被折腾的时候,苏默风压根就没空去想别的,想的都是怎么弄死这小子。
随着那放肆愉悦的引擎轰鸣着离11号别墅渐远,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真的想好了吗?”尚葛斯看向苏默风,“当初来到这里,不只是为了治病,也是为了避开那座城市,现在回去,承受得住吗?”
苏默风垂着脑袋,平静地回应,“嗯,总要面对的。”
他缓缓起身,走到那面全景幕墙窗前,望着远处翻涌着金光的海面,“趁着我还有些时间,再回到那个地方重温那些美好,一遍就好。”
就算哪天死了,也可以葬在美好开始的地方,陪她守护那片土地的四季,他也无憾了。
“好,我陪你回去。”
他扭过头去,看到尚葛斯站在海粼光反射到的地方,笑容和煦地望着他。
“我没事的,斯。”他说,“不必为我放弃这里的学业、生活。”
“其实上次考ACT后,我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但我想着,还是回国上大学比较有前途。”尚葛斯说。
他这才明白,原来第二次ACT考,尚葛斯并不是又没考过,而是他根本看不上这里的大学。
“正好你要回去,当然是和你一起了。至于那个家伙,他是不会舍得离开这个自由的国度的。”
尚葛斯想得更多的是,如果让苏默风一个人回去,身边没个时刻陪着他的人,万一又像上次那样晕倒在路边,真出事了怎么办?他可不希望最好的兄弟就这样没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