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闺房密事
时小椴2025-03-16 19:364,128

  布帛猛然揭开,内里显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明灯高照之下,布帛里赫然躺着一堆血肉模糊的团块。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肋条清晰、肥壮可观的身躯,自脊椎被一分为二,四只蹄子静静摆置其间。

  那是一堆被肢解了的猪肉。

  灯火沉寂。

  烛光照着地上的猪肉上,骇然又诡异。

  饶是李全交自认见多识广,此刻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猪肉?

  包裹里不该是死人吗?

  血衣呢?那这血衣是……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急不可耐地拽起血衣,从上面的样式看,正是太医署医师们所穿的衣裳。

  许不言瞧着众人,摇了摇头,站了出来:“李巡使,在下并不知晓自己犯了什么罪,巡使也应该知晓,在下是医署医从事,却是疡医,今日与太医署医官蒋义忠,一同研究这换心之术,便想研究人体构造,但又不能像以前一样,去义庄解剖尸体,于是便想出来个法子,解刨猪心!”

  李全交看着眼前的赘婿,有些懵然:“解刨猪心,为何又要将死猪的尸体,埋在树下,还有这血衣……”

  许不言叹了口气:“李巡使有所不知,这虽然是解刨猪心,但毕竟我们研究的是给人换心,听上去太过骇人听闻了,而且蒋兄以往因为此事,得了些不好的名声,在下也是害怕变得跟蒋兄一样,在医署内落得个狼藉名声,于是便……”

  瞧着许不言比划的意思,李全交明白了。

  许不言微微一笑:“我朝律法严明,杀人者偿命,可杀猪……”

  李全交语塞,瞬间醒悟,脸色一沉:“闲话休提,本官问你,死者眼中插有一柄竹簪,那竹簪乃许府在东市竹簪行定制,此事与许家必有干系。”

  “巡使所言,可是这枚竹簪?”许不言从怀中掏出一柄竹簪,递给李全交。

  李全交一看,点头道:“正是此枚!”

  许不言哈哈一笑:“这竹簪样式精美,却非许氏定制,上面海棠纹,菊纹,在东市各大摊贩处均有售卖!只不过是许府订购的竹簪上,巧好也是海棠纹,大人若不信,这贩卖竹簪的小贩,就住在崇义坊回字巷,派人叫来一问便知。”

  李全交自然不信,那东市竹簪行掌柜,分明说是许府定制的,那理应长安城内只有许府的下人用这竹簪!

  没一会儿,武侯们果然从外面带回一个壮硕男子,身材英武健壮,还从他家中搜出一箩筐的竹簪,里面每一根都与许不言手中一模一样。

  李全交上去一问,那壮汉吓得把什么都说了,原来他看这许府下人们的竹簪好看,便给了许不言一些银钱,拓下来样式,自己雕刻贩卖,生意比以前火了不少。

  李全交不悦地看向许不言:“许介象,惘你还是太医署一个医官,怎么什么钱都赚!”

  许不言苦笑:“大人是不知我的苦,这赘婿的日子,不好过。”

  李全交厌弃地瞥了他一眼,在他眼里,这许不言就是个贪财的家伙,只是长了个不错的皮囊,才被挑选入许府当上了赘婿。

  想他堂堂三豹酷吏,若不是长相不美,说不定,当初寿春公主相中的就不是相爷的公子,而是他了。

  可眼下,李全交有些脸色难看,折腾了这么半宿,出动了这么多人马,结果就是找到了这被剖尸的死猪,还有许府这竹簪的嫌疑居然也洗清了?

  呸!亏他还巴巴地在相爷面前表现,这回可是叫人看了笑话!

  思及此,李全交狠狠看了一眼举告的丫鬟,要不是这人举告的时候信誓旦旦,他何故出这么大的丑!

  丫鬟春香脸色有些发僵,她跟二小姐分明一起看见,那惜花埋下去的是一件血衣,如何变成了箱子跟猪肉?

  而且,那日她分明看见,许青鹅在外归来,一身男人衣裳,在阳光下泛着血色,惜花更是每日从暖阁里端出染血的血水。

  不对!

  春香一把抓住许不言的袖子,指着面前人,声音因激动有些发抖。

  “他在说谎!我那日分明看见嫡小姐穿着男人衣裳回来,全身都是血,今夜也瞧见了她身边丫鬟惜花,亲自将那血衣埋在这里的,她真的杀了人!”

  李全交有些怀疑,许不言却神色自若,望向春香平静开口:“你这丫鬟,就算对主人家有所不满,也不能当面诬告,光凭一张嘴,是不能把人定罪的。”

  春香一滞,连忙摇头:“我没有,我不是,二小姐,对,小二姐也看到了!”

  听她如此说,众人都望向了人群里的许朝颜。

  许朝颜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这贱婢,污蔑嫡姐不成,现在还想拖我下水,都怪我平日里太过纵容你了!”

  春香神情一震,不顾在场众人,急切喊道:“我没有,二小姐,分明是你给了我一只玉镯,让我去举告嫡小姐杀人的!”

  “住口!”许朝颜脸色又变,“我说我这玉镯丢了几日,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你偷了去,现在还想借此玉镯诬告我!”

  春香一怔,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许不言眼里满是怜悯,这丫鬟被一只玉镯蒙蔽了眼睛,当了许朝颜的刀仍不自知,如何事情失败,对方自然是弃车保帅。

  李全交早已厌倦了高门府邸中嫡庶间那无休止的明枪暗箭,而今夜这徒劳无功的审讯,更令他心生厌倦,倍感羞耻。

  他强抑着满腔的不满,踱步至许弘感兄弟三人面前,嘴角勉强勾勒出一抹笑意:“今夜这场误会,实属乌龙一场,诸位包涵!”

  许弘感巴不得这位酷吏尽早离去,自是满脸堆笑,连声称是。

  此时,许不言笑吟吟地上前,一脸肉疼地从怀中掏出几张飞钱,悄无声息地塞进了李全交手中:“不过是府中下人的一场闹剧,竟劳烦巡使如此费心,实在过意不去。如今夜深人静,西街茶水铺皆已打烊,这点心意权当请各位大人喝杯茶水,略表歉意。”

  李全交目光微闪,不禁多看了许不言两眼,心中暗赞:许府别的不提,这赘婿倒是颇为懂事。

  他随即招呼手下:“咱们回去吧。”

  望着武侯们渐渐远去的身影,许弘感怒火中烧,目光射向庶女许朝颜。他全然不顾两位兄弟与家眷在场,当众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二女儿脸上。

  “你这个混账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一个小小丫鬟,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举告许府嫡女杀人!”

  许朝颜被打得捂脸痛哭,泪光盈盈地望向母亲崔氏。

  崔氏心中虽痛,却也知晓女儿此次行事确实过分。

  若非许不言机智应变,一旦真从树下挖出什么东西,许府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许弘感目光掠过这位便宜女婿,又落在廊庑下始终面无表情的嫡女身上,冷哼一声:“将这春香丫头重重责罚,明日找个牙贩子,发卖他乡!”

  灯火寂静无声,月光姗姗,轻移数尺,映照在窗纱之外。

  许青鹅立于闺房内,直视着眼前人。

  她这位夫君,笑时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明媚的风流,不笑时,轮廓便如刀削斧劈般锋利。

  冷清的月光为他衣袍镀上一层寒霜,就连那投过来的目光也冷冽如冰,没有丝毫温度。

  她眉梢一挑:“说说吧,今夜又是怎么回事?”

  许不言哑然片刻,瞧着佳人步步逼近,只得把自己做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那里从石瓮谷回来,他便知道大理寺跟巡使衙门定会从竹簪追查过来,便托邓虎回了一趟飞龙帮,请乾肆帮忙。

  当然,为了请乾肆帮忙,他可是又分出去不少许青鹅的嫁妆。

  这些自然是不能对许青鹅说出口的,都被他埋在心里,只说是请乾肆帮忙。

  乾肆便让手下人乔装成了竹簪贩子,配合许不言演上了这么一出戏来。只要证明那镌刻海棠纹的竹簪,不是许府独有的,自然就能洗清许青鹅杀人的嫌疑。

  而树下的死猪,他这几日的确被蒋义忠拉去研究换心手术,可毕竟不能像以前一样,去义庄用没人认领的尸体解剖,便提出了用活猪替代。

  这些猪肉,本来是他带回府里,准备弄个小伙房,改善一下伙食的,可没想到惜花埋血衣的时候,他也在场,还好巧不巧,让他看见了躲在花丛后面的丫鬟春香。

  等人走了以后,他便将那血衣偷梁换柱,换成了箱子里的死猪肉。

  许青鹅听完这一切,收回心中思绪,重新望向许不言:“这次粗心大意,险些祸事,多谢许郎见机行事。”

  许不言低头看着许青鹅,倏然轻笑一声:“我们夫妻本就是一体嘛,娘子不必客气,只是今夜打发那白豹李全交,可是花了我不少钱,娘子这钱能不能给我报回来?”

  他话音未落,许青鹅那温柔的脸色已瞬间凝结成霜,旋踵间步入里屋,“砰”地一声,关闭门扉,仅余一句清冷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夜色已深,明日再说吧。”

  许不言手里还提着灯笼,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许青鹅摔了门,指着门气道:“你看她什么态度!”

  惜花急忙上前缓和气氛:“许郎,我家姑娘白日辛劳,夜晚又受惊不小,亟需安歇。有事不妨明日再议,您看,夜色已深,且明日还需早起打理院落,诸多琐事缠身呢,许郎也累了,不妨早日回去歇息。”

  许不言一时语塞,只得冷哼一声:许不言被堵得说不出话,冷哼一声,“那钱许娘子定要还我的,那可是我的老婆本!”说完哼了一声,悻悻走了。

  待他走后,惜花站在许青鹅屋前,轻轻敲了敲门。

  “姑娘?”

  屋内灯光倏灭,片刻后,许青鹅平静的声音穿透门缝:“我乏了,你也早些安歇吧。”

  惜花对许青鹅之言向来唯命是从,听着对方说话声无异,便应了一声,提灯返回自己屋内。

  窗外窥探的人影悄然撤离,月光再度洒落,却添了几分清冷与孤寂。

  确信四周无恙,许青鹅终得放松,压抑的痛楚瞬间爆发。

  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唇色苍白如纸,平日里挺直的脊梁此刻也弯了下来。她紧捂肩膀,终于无力支撑,跌坐在胡床上,再难起身。

  她方才在院中,伤口不知怎么又渗血了,强忍着才没有让那巡使发现端倪,刚刚在小院里与对方对峙时,她就快撑不住了。

  只是那时不能被人看出端倪,于是强行忍着,咬着唇让血色充沛,一面忍着剧痛,一面还要不动声色与他人周旋。

  送走武侯们后,许不言要与她交谈时,她才会毫不犹豫送许不言一个闭门羹。

  不是她傲慢,是再多一刻,她就要露馅了。

  正当她强撑着起身,脱下身上染血的诃子,露出滑嫩的皮肤,准备给自己上药时,暖阁的门居然又被人轻轻推开了。

  许不言拎着药箱走到了榻前,摇了摇头:“你方才在院里伤口就渗血了,我好心扶你回屋,你又何苦出来!”

  许青鹅背对着他,皱起眉头,原来那时他对李全交说“娘子体弱风大”,带自己回屋,是看出来她的伪装了。

  许不言从药箱拿出药来,眼睛望向别处,上手给她换药,手触及她冰凉的皮肤时,明显能感觉对方身子颤抖了一下。

  他轻声说道:“许青鹅,既然你我已经决定携手共进退,那你便可以把我当成你最亲近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害的,有时候,你也可以不用那么坚强,因为你还有我!”

  这一番话,说得许青鹅一愣,垂下了眼眸。

  她真的可以相信他,依靠他,信赖他嘛?

  她冷哼一声:“方才你不是还要我还你的老婆本嘛,你们男人贯是虚情假意!”

  许不言闻言一笑,岔开话题:“今日公主府管家曹阿大来过医署,请医官去公主府莅府诊病,多亏了你以前那位未婚夫君小肚鸡肠,居然让我去走这趟差事,反倒是帮了我一把。”

  许青鹅皱起眉头来:“明日我与你同去。”

  “可你这伤?”许不言问道。

  许青鹅摇了摇头:“寿春公主任性刁蛮,又是圣人最宠爱的公主,她跟驸马李袖并非是恩爱夫妻,不过是皇室的联姻,而且驸马李袖的病也很是蹊跷。”

  

继续阅读:第九十章 公主府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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