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上司针对
时小椴2024-11-21 08:553,502

  下午,嘉会坊的患坊内。

  许不言从外面吃了碗馄饨回来,一路上见患坊里的人都在讨论太医署总巡大考的事情,听说这次上面派来总巡之人,是一位从八品的医监名叫崔翰文,而像嘉会坊中这种最低等的患坊,总巡考核的晋升名额只有一个,众人都说这次的名额已经内定给了司马南。

  他甫一进公房,患坊内一众医生、医师都在,华无疾正站在众人面前,手中捏着一张药方,却是许不言给赵司直所开的那张。

  许不言瞧华无疾眼睛盯着那药方,心中登时暗叫不好。

  这药方本是他上大学时自图书馆一本现代医书上看到的,经过不知多少代治风名医的改良,方成此药方。

  可在大唐天宝时期,医者相互嫉害,敝帚自珍,各家医方都是藏着掖着,甚至父不传子,仅有的公开药方,也多是先人古籍遗留,最多流传的便是药王孙思邈所传《千金翼方》,而自己这方子与《千金翼方》中记载治疗中风的药方大相径庭……

  果然,华无疾扫过许不言所开药方,狠狠将药方拍在了案几上,公房刹那间变得异常安静,气氛凝重如水银坠地。

  “许介象,你好大的胆子!”华无疾怒视站在公房门口的许不言。

  “华医正此话何意,介象不懂。”许不言揣着明白装糊涂,站在公房里不卑不亢地冲着华无疾施了一揖。

  “你给赵司直诊病,他所患何症?”华无疾抬了抬眉眼,发怒问道。

  “司直体胖多气虚痰湿,又久病气血亏损,痰湿内盛,阻滞气血,血滞为淤,痰淤互结阻络,气机出入升降失常,而导致脑脉淤滞不通,是为中风之症!”

  华无疾眉头一挑,没想到许不言患坊内小小医生,又无名师教导,只是跟着常州道观一野道士学了几年,居然能一眼瞧出那赵司直所患的是中风之症。

  他回来后听司马南详细说了赵司直的症状,便知晓司马南只看到了赵司直痰湿之症的表象,而没有看到深入一层,由痰湿导致的气滞血瘀,阻碍脑脉的症状,却不想许不言居然看了出来。

  他收回心思,又发问:“好,就当你所瞧无误,那我问你,你给赵司直所开治风的药方,是从哪本医书药典上看来的?我太医署内库藏书中却不曾记载过此方,而此药方又经过哪位医家国手验证,你只是患坊内一低微的医生,尚未申送尚书省进行考核,谁给你的权利擅开私方!你又如何能保证赵司直按照此方服药,不会药理相冲,损害身体?”

  “这……”许不言暗暗叫苦,华无疾这老家伙果然在这里等着他,药方无不是大医国手乃至数代人总结下来的经验,都被各医家视为珍藏,而他师出无门,又没有申送尚书省考核,未能拥有擅自开设私方的权利,总不能说这药方是他梦到的吧?

  华无疾见他讷讷不语,心中冷笑:“许介象,你犯了这等大错,还不知罪!”

  许不言尚未说话,患坊公房就听闻一人哈哈大笑,不羁地走了进来:“我介象贤弟仙才,先知药性,早擅医方。七岁能剖鱼虾,解鳞体,十岁便能治山中断臂黑熊,治禽兽易如反掌,自研出几个药方,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许不言转过头去,只瞧来着正是医掮客屈不通,对方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

  许不言一拍额头,暗骂屈不通这个大嘴巴,嘴上没个把门的,把他吹得活活像是个江湖骗子。

  华无疾自然认得这西市有名的医掮客,听他断定这药方是许不言自己研发,心中当然不信,旋即质问起来:“既然你说这药方是许不言自己研发,那我就考考他!”

  说着华无疾看向许不言,问道,“你这药方之中,所开党参,白术、当归,是为何意?”

  许不言凯凯而谈:“党参、白术、当归都是益气之品,令气旺血行。”

  众人见许不言所说,纷纷交头接耳。

  华无疾再问:“方中半夏、茯苓又是何用?”

  “半夏、茯苓健脾化湿。”

  “石菖蒲、天麻、钩藤、葛根、香附又是何用?”

  “石菖蒲开窍醒神、天麻、钩藤、葛根平肝息风,香附疏肝理气,调畅气机,助脾运化!”

  华无疾越问越心惊,许不言对这药方每一味的作用都极其了解,而且跟赵司直的病症都一一对应,这些药材配伍,细细研究,药性相辅相成,的确不会相冲,难不成这药方真是他自研而成?

  不待华无疾继续问下去,许不言将药方剩下的几位药的作用全部说了出来:“丹参、红花、地龙是活血化瘀,泽兰是活血利水,鸡血藤、伸筋草、桑枝是养血通络,黄芪益气行血通络!”

  说着许不言微微一笑:“我所开之方,讲究的便是痰淤并治,祛淤化痰,并在此基础上配上益气之药,可令赵司直气旺血行,津液归于正化而不至于变生痰浊、淤血。赵司直风淤血痹阻了脉络,用我这方子,每日一剂,以水煎服,七日内必然会有所好转!”

  华无疾看着手中方子,一一验证许不言所用,脑子就像是开了通窍一样,没想到祛淤化痰的药与益气行血的药配伍在一起,居然对风症有这样的效果。

  他看了眼许不言暗自得意的神色,脸色阴沉下来:“许介象,你这方子没有经过医署内大医的辩证,便私自给赵司直服用,已然是坏了规矩,如果这方子赵司直吃了,出了差错,是你一个患坊小医能承担得起的?你一出身低贱的平人,在患坊内当一监门莅出给的小医,便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华无疾一番话,犹如冷水泼在许不言头上,周遭诸多医师都暗暗窃笑。

  太医署取才,首重家传其业的别教医,这些人无不出自医门世家,像高门许氏数代为医官者,其次才是庶人攻习其术者。

  华无疾这话是取笑他出身低贱,如同蛤蟆一样,坐井观天,却妄想鱼跃龙门。

  这个时代,门第之介,果然如同压着一个人的大山,让人寸步难行。

  屈不通拍了拍他肩膀:“贤弟莫要灰心,这狗屁的大医咱们也不稀罕,大不了贤弟以后就跟为兄一起在这长安城当个医掮客,岂不逍遥自在?”

  许不言看向屈不通,将人带到自己换衣的更室里,瞧着屈不通脸上洋溢着的奸笑,没好气地说道:“你跑患坊来找我干嘛,是嫌我被你坑的还不够惨?”

  屈不通脸上笑意不减:“贤弟何出此言啊!”

  许不言扭头看着他,冷哼地说道:“还跟我这里装疯卖傻,上次飞龙帮的掮客生意是你接的,出事以后也是你向那乾肆提议让我入赘许府骗嫁妆的,我这几天反复琢磨,都觉得你跟那乾肆是一伙的,目地就是设了套让我钻!”

  屈不通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摆出一副冤枉的神色:“贤弟你可是错怪为兄了,为兄对贤弟你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怎么会害你!”

  许不言冷笑:“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这死掮客什么嘴脸。说吧,飞龙帮乾肆看上的怕不只是许家嫡女的嫁妆吧?如果只是嫁妆,犯不着你们动用这么多心思!”

  许不言一针见血,道破真相,屈不通脸上的尴尬瞬间消散,转而叹了口气:“你小子,真是精明如狐,什么都瞒不过你!”

  屈不通也没必要继续瞒着了,便索性将事情原委一并告诉了许不言。

  原来飞龙帮的心思,早在一年前就有了。

  那时候许府嫡女才出事不久,许府满长安城的张贴告示求医,许家嫡女私奔出事的消息自然也在长安城内不胫而走,成为了坊间人人谈论的热闻,而飞龙帮有这想法,还是在一次地下赌场的赌桌上。

  自从许家嫡女出事,长安城内那座最大的医药坊——王氏济善堂,也就跟着易主了,新东家不是别人,就是这许家嫡女的姨母。

  她这姨母王夫人颇有几分手段,不出几日就将这嫡女外祖留下的老人清理干净,又联合了济善堂八大掌柜,一举拿下了济善堂在长安、洛阳两京的全部产业,可惜这王夫人心狠手辣,城府海深,偏偏有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

  她这儿子名叫杜良,父亲是翰林一个八品医官,家世自然跟许府比不了,没有什么门荫子弟的功劳。

  杜良又不上进,数次科举都不中,暗地里却迷上了飞龙帮的赌桌,不出数日就输掉了大笔钱财跟地契,后来实在没了钱,被乾肆手下殴打逼债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他母亲暗地夺产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乾肆就是这时候,看上了王氏济善堂在两京十三州庞大的医药坊产业,又得知许府东府里是一位姨娘当家,早就将那嫡女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便暗地里找了位咒禁博士入府,弄了入赘冲喜的把戏,目地就是让自己人进去,霸占了嫡女嫁妆,再夺回王氏产业。

  许不言听着屈不通的话,冷笑连连:“可你们也没想到自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那嫡女嫁妆早就被姨娘霸占了,你们看中人家外祖的产业,那王夫人心狠手辣,颇有手段,怎么会好心把费劲心思霸占的产业又还回去呢!”

  屈不通脸上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盯着许不言看,只把许不言看得发毛,他一把勾住了许不言的脖子,笑道:“所以,我才向帮主推荐了贤弟你,我早就发现贤弟你与众不同,让你入赘许府,你一定有办法。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一入府没多久,那嫡女果真就醒了,若不是我知道那咒禁博士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假货,我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许不言颇为嫌弃的打落他的手,冷着脸说道:“事先说好,我只答应你们,给你们嫁妆的一半,多一分你们也别想要。”

  屈不通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了许不言当初签下的那份契约,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可容不得贤弟你,别忘了这可是你亲手签下的卖身契。”

  许不言皱着眉头,瞧着屈不通得意洋洋的模样,拎起药箱转身就走,屈不通在后面喊道:“贤弟,为兄他日再请你吃酒!”

  

继续阅读:第四十三章 没人能再护着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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