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
晨光撒在青城的瓦片上、水泥路上、商贩的小摊上，撒在秋末冬初的凝霜上，也撒在热热闹闹的百姓人群间。
冬日里总是困倦的。
水泥路修好后，百姓们变得懒怠了些许。
他们不用起个大早推着沉甸甸的货，从东城绕到西城，车轱辘碾过水泥地，贵人们坐得稳稳的，脸上也露出来难意的笑容。
“这路真不错。”
员外们笑眯眯地赞叹着，又忍不住幻想：“若是其他地界道路也是如此，往来行商不知方便多少。”
青城交通往来各城的路总是泥泞不堪，车马难行，行人也是艰难。
如果有了水泥路，那往来的商人和行人自然方便许多。
只是，青城之困暂解。
这座偏僻的小城里神女的传说和细微的新变化，都还没来得及传到更繁华的京城。
包括，那些新奇的暖棚和物美价廉的蜂窝煤。
如今，蜂窝煤价格贱了许多。
那些不算富贵的百姓，也省吃俭用地买了蜂窝煤回去。
“有了这煤，这个冬日总不至于太严寒难过！”
“听说，这叫蜂窝煤。是神女所赐之物，霍将军给咱们带回来的呢！”
“这物便宜得很，和那暖棚一样都是神女感念百姓所赐！”
于恒坐着的车马，也碾过水泥路。
他掀开车帘看了眼外头那些疯抢的升斗小民，冷哼一声。
自从神女问世，这青城的人望全在霍霆琛一人。
人人只知青城有他霍霆琛，何时还知有他这个县令！
神女！
神女！
凭何霍霆琛他一届武夫，可以受此偏爱？
等他挖出神女的秘密，他定要让霍霆琛好看！
身着官袍的青天县令，在百姓的欢呼赞叹中，面容越发扭曲。
而在，百里之外的营帐里，贺连野的神色却是无比冷酷。
他被霍霆琛射中以后，休养数日才略有好转。
然而，青城的粮道恢复，将士得以喘息，他们困死霍霆琛的阴谋已然失败！
而这一切，是因为霍霆琛有粮，有药！有锋利的兵刃！
梁国人欺骗了他！
他俯视着台下的梁国人，音调都是阴冷的：“我们燕贺多番围困霍霆琛于青城，又听从你们的话引来了瘟疫。可霍霆琛不仅精兵足粮，还料敌先机，甚至连瘟疫也不曾摧毁那座城，现如今，贵主人更是失约，让霍霆琛拿到了粮草！难不成，贵主人刻意隐瞒，戏耍我们不成！”
台阶下，男人冷汗微流，随后咬咬牙拱了拱手：“贺连将军，我们贵主人自然是诚心合作，霍霆琛警觉不已，我们也不知道他的那些物资是从何而来！只是，不知贺连将军可曾听闻，神女一事……”
神女？
贺连野神色微变，而后眯着眼，像是一只苏醒的野狼。
他抓的那几个梁国的百姓，怒骂时也曾提过。
神女。
他们说，他们有神女庇佑。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可，他怎么可能会信？
什么神女能挡得住这天下利刃！
男人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目光闪烁，又朝他笑了笑，语气殷勤：“如今，战事暂歇。贺连将军有大把时间查出此中机密，我家主人也定会助将军一臂之力。”
……
有人打着算盘探查神女一事时，杂货店内，江敏儿看着账本，又狐疑地看了眼江愿，终于忍不住开口：“表姐，咱们店里晚上生意这么差的吗？”
江愿正在喝水，忍不住呛了下，含糊地敷衍道：“晚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深夜杂货店是没什么生意，可也不至于一笔进账都没啊！
江敏儿怀疑地看了眼她，江愿有些心虚。
这些天，因为霍霆琛来，她几乎子时后都闭了店。
生怕万一有人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引发什么灵异事件。
她将一张卡递给江敏儿，笑眯眯道：“听说这段时间你在相亲，姐资助你的，反正你也不靠杂货店赚钱。”
江敏儿拿钱手软，只当她夜里没怎么上心，倒是没再过问杂货店的生意。
只是，江愿正要离开时，江敏儿又看着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姐，你也找个男朋友吧？你还不知道吧，那个路芳和宋鸣都结婚了。”
“结就结吧，都分了这么久了。”
江愿怔了下，随后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和宋鸣的这些事，实在太过狗血。
她妈改嫁的那个男人有个女儿，就是路芳。
她爸死了以后，当时她情绪不太好，和宋鸣三天两头吵架，她爸头七当天，宋鸣就劈腿了，劈腿的对象就是路芳。
后来，她回到镇子上，开了杂货店。
前尘往事，都快忘干净了。
更别提渣男前任。
最近又遇上霍霆琛，就更想不起那些破事了。
谁年轻时没遇到一两个人渣？
回到院子里，江愿看着她手边的玉佩，怔了下，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霍霆琛的模样。
她愣了好一会，忽地心血来潮地翻了翻史书。
她突然有些好奇，霍霆琛这个少年将军，是否有过什么心爱之人。
然而，入目的是一行冰冷的字：性情冷酷寡淡，一生不曾娶妻纳妾，无后而终。
江愿愣了下，忽然想起昨晚霍霆琛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扬起的一丝笑意。
像是春风徐徐而来。
他其实，不该是历史上冷冰冰的三言两语构筑出来的将军。
江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她似乎知道自己处在梦境里。
那是一片不算广袤的农田，小吏在分发粮种，帮忙搭建暖棚，给农人讲解种植事宜。
“大人，当真如大人所言，我们可以种上这土豆，三月后便能收获？三月后可是寒冬！”
“大人，那冬小麦此时栽种当真能生长？我一家老小可仰仗这些粮食，大人切莫欺我！”
“此事千古未闻，哪有冬种春收的道理，况是青城这样贫瘠之地！”
农人委屈巴巴，却又瞪大了眼。
那小吏像是被气笑了，叉着腰，凶巴巴的，还有些不耐烦：“你懂个屁！这是神女的恩赐！你们求神拜佛，不就是为了这些！现在神女让你们能冬种春收，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