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吉林白城。
冰冷的雪浸染着少年的裤角,李昊故意穿了大一号的鞋子,他把手揣进棉服兜里,掏出了被塑封好的冰锥,冰锥在月光下熠熠发光。
他看向面前的别墅,深吸了一口气,少年的誓言在耳旁划过,眼下就是检验他誓言的最佳时机。
他熟练地翻过栅栏,按着心中演练过千万次的场景,顺着花园溜进内宅。
他用着超强摩擦的手套,利用少年的身体的矫健,顺着阳台一路向上攀爬,钻进了房间。
室内超高的温度和外面形成鲜明对比,霎时间,他身上堆集的雪花都开始融化,一滴滴雪水顺着他发梢滴落。
他在黑暗中打量着房内,透过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满屋子的明星海报,从而猜测出是韦东儿子的房间。
房间内没有人,他悄声向门口走去,却无意碰到了什么东西落地。
他急忙捡起来,却发现那竟然是夏目友人帐的周边。
没人可以理解当时李昊所受到的触动,他把手伸进口袋抚摸着有些许融化的冰锥,看着眼前和自己有相同爱好和幸福家庭的男孩,他动摇了。
他无法去扼杀一个少年幸福的童年,所有的信念在此刻支离破碎。
同情心强盛的他终究无法成为替少女报仇的刽子手,他落荒而逃。
尽管他试图用含糊的话混淆南星的意识,但他欺骗不了自己,如今仅有他过得舒爽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当年放弃了屠杀韦东。
他放过了他,也放过了自己。
多年来,他一直反刍那日发生的一切,心虚地认为南星应该是因为他没有兑现诺言,才和他断联这么多年,可后来的相逢让他发觉南星对当日的事情并不知情,除非凶手是南星本人,否则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日他的落荒而逃。
他想,就让南星这么误会下去吧,也没有什么不好。
“李昊……”
李昊微微一怔,他透过反光镜看着南星,她略有疲态,鱼尾纹镶嵌在她的眼尾,不断提醒着他,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
“咋了?”李昊说道。
此时正值深夜,南星在酒桌没忍住喝了点酒,所以就由李昊送她回家。
“叔叔说鲁宁的手残疾了,很多年没画画了……上次,她冰雕的时候,手抖得厉害,我还以为是她紧张……”
李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妈葬礼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手腕,有很深的疤。”
南星感觉心脏都骤停了一下,“她这些年过得不好。”
“谁又过得好呢?”
寂静席卷着车内,当年灯火湮灭时,所有在韦宅的人没有一个过得好的,哪怕是孙涵。
李昊又想起方才想的事情,欲言又止。
南星长叹了一口气,“就这么死了,真的好不甘心,从生下来到现在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和我们在一起也不快乐吗?”李昊忍不住问道。
南星看向他沧桑的侧脸,他们为她沉没至此,她若是再说出伤人的话,实属不该。
她抿了抿嘴,“是我不严谨了,那时候的确快乐,只是后面的日子太苦,把那段时光都掩埋了,就好像是……只快乐了两年,却痛苦了三十年似的,心里不甘心这样的交换。”
李昊鼓足勇气问出那句话,“白城停电那一晚,你在哪?”
记忆仿佛暴风雪一般,铺天盖地朝她扑来,将她封印在雪下,只记得刺骨的寒。
“我在家。”
她一直避之不及的话题,此刻仿佛因为摸得到死亡,所以变得坦诚了许多。
“你呢?那晚你在哪?”
李昊的话哽在喉咙,他看着行车记录仪,伸手摁下了关闭键。
这个举动让南星瞬间明了,“我知道你在哪了。”
李昊叹了一口气,“但不是我干的。”
南星的眼眸微动,答案仿佛近在咫尺。
李昊回头看向她,“这么多年,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情,我都希望答案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当自己这句话出口,他和她之间,就永远隔着一个人。
可他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内心,临死,他想痛快一点地活着,坦荡地喜欢她。
南星扶着头,“如果可以,我希望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