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灯火通明的坊市街巷,如今只余下寥寥几户人家还亮着油灯。
街边的铺子早已关门,原本满街的叫卖声和商贩嘈杂声,全没了。
巡夜的衙役脚步匆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
他们知道,最近东平府已经沦为草原骑兵的目标之一。
昨日有探报说,敌军三百骑已经出现在东南二十里外的山头,夜间放了火,烧了山庄三处。
府衙内,知府裴嵩坐在书房里,连日未眠,眼眶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圈。
一封密信放在他案前,是他亲信从吴都带回来的。
信中并无惊世之语,只简单几句:
“朝廷震怒,无兵可调。
督令自保!”
裴嵩已经读了七遍,每读一遍,心里的沉重就多一分。
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
中央已经弃了他们。
眼下他麾下只有三千兵丁,还得负责数十里边境和二十余个村镇的安危。
粮仓里还剩五百石米粮,一旦再有一场劫掠,这点家底就没了。
而更麻烦的是,府城内的士绅世家,已经开始私下联系外援。
他今早接到线报,说林氏、吕氏两家,在夜间遣人越境入秦,打探可否投秦求封。
这事传出去,整个东平府都会炸。
而他裴嵩,吴国地方官,若是眼睁睁看着本地士绅出逃,那不叫失职,那叫判国!
他不能坐视不理。
但他也不能阻止。
因为他手里没有足够的军力,阻止了这些人,只会让他们在背后捅刀。
他已经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位置。
屋外,一名亲卫小跑进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大人,秦国赈民司的人到了!”
裴嵩手指一顿,眼皮微跳。
他沉默半刻,缓缓起身,披上袍子,走出书房。
赈民司的人,来了三个。
都穿着寻常布衣,看着像是商旅,但其中那个为首的中年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腰板笔直,眼神如刀。
他们没有自报姓名,也不提身份,只递上一封文书。
裴嵩接过,看都没看,直接收了起来。
“我明白了!”
那中年人轻声道:“秦王说,吴国若无人可守,便由秦国代守。
只要东平府不出兵,不开战,不阻秦人赈民,则城中百姓,皆可获庇护!”
“同时,东平府可得粮三万石,甲胄两千套,铸币许可一式,文吏二十人!”
“裴大人若愿归附,三等侯起封,地方仍由您节制,另设赈民官协理一事!”
说完这番话,那人起身作揖。
“秦王仁义,只为天下安稳,不欲生灵涂炭!”
“我们先行离开,三日后自有回音!”
三人转身离去,没有一人回头。
裴嵩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亲卫上前小声问他是否要派人跟踪,他才抬了抬手。
“不必!”
“人家若真有恶意,刚才我就活不成了!”
他转身进屋,重新坐下,看着案上的那封文书,半晌没动。
最终,他提笔,在一张空白绢纸上写下几个字。
“此地,已非吴国!”
……
王都,秦王府。
秦浩正翻阅情报,神色如常。
赵应天站在一旁,语气平淡。
“东平府裴嵩应允!”
“赈民司三人小队已安全撤回!”
“三日后,将安排第一批物资进入东平府,分粮设站,接收难民!”
秦浩点点头。
“裴嵩不是胆小之辈,他能接下这份封赏,说明他已经断了念想!”
“他不再想着回吴国,他是想在我们这边,给子孙留一条生路!”
赵应天道:“若吴国察觉,恐怕会强行收回东平府!”
秦浩摇头。
“他们没这个胆!”
“裴嵩是个面子人,我们赐他三等侯,他就有了身份,有了身份,他就成了秦国人!”
“如果吴国敢动他,那就是对秦国宣战!”
“他们不会这么蠢!”
“但他们一定会派人骚扰,甚至可能派死士刺杀。
你让魔影的人提前安排,把所有可能刺杀的路全堵死!”
赵应天点头。
秦浩继续道:“赈民司这次表现不错,调拨第二批人马,从西陵、南渠、驿川三地选人,按一线一百人编制,设立前沿接待点!”
“每一线编制内,设监察一人,文吏三人,记录各地情况,事无巨细!”
“后勤由香妃负责,全程协调,不许出半点差错!”
“另外,让归辛树带两名大宗师,暗中巡视南方四郡,一旦发现奸细,直接处决,不留情面!”
赵应天再没多说,躬身退下。
他知道,秦浩已经不是在打一场仗。
这是在重塑一个天下。
一步一线,一点一土。
十八国再强,他们也拦不住这个趋势。
……
南楚,丹江郡。
这里是十八国联盟中转物资的最大集散地,也是当前楚国边防的粮仓所在地。
但现在,这里陷入了空前的慌乱。
城中谣言四起,说东平府已降秦,吴王震怒,已下令剿灭。
又有人说,是吴王无力征讨,任由其变节。
还有人说,秦国将在三日内进驻丹江南口,设立新制赈民站,接受边民归附。
这些话真假难辨,可就在当天夜里,有十多家望族悄悄收拾家当,乘船南下。
他们没有说投秦,但他们每一家的船队中,都有一个“商队护卫”,而这个护卫,全是秦国赈民司的人。
第二天早上,楚王震怒,下令封锁江口,搜捕逃户。
三日后,秦国边军在丹江南岸设立一个营地,挂上了“赈民司”旗帜。
他们没有越境,只是安营扎寨,开炉做饭,搭棚接水。
但那一夜,丹江城内有六百余人连夜出逃,全部投入秦国营地,被接纳安置。
其中包括一位楚国次品级世家家主,全族三百余人。
他的名册,第二天便被香妃送入秦王府。
秦浩在名册上划了一笔,说了两个字:
“升品!”
天下,已变。
但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南越,苍岭道。
山林深处,一条崎岖小道通往南越与秦国接壤的边关要道。
这段时间,来往的脚夫、商旅和逃难的百姓比往年多了十倍不止。
路边的树枝被压弯了,泥地上全是脚印和车辙,草都被碾秃了。
秦国在这片地带设了三道前哨,由东风军团亲自驻守,名义上是边防,实则已是赈民站的外围缓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