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泽确实此后寻找了老大一会儿,既没有得到弓瑾生还的消息,也没有见到程清歌的身影,两个大活人,却像是整个消失在了雨泽的生命里。
雨泽素来不信神佛,却也在后面的时光里,时不时诵经拜佛为两人祈祷,希望两人不仅要活下来还要生活得开开心心。
因为如若不这样做的话,他的心无法得到安宁。
转机出现于某个午后,距离纪寻涧纵火焚殿,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雨泽也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有了自己平淡而简单的生活。
这天,雨泽替程清歌二人做祷告仪式中途,忽然有一小侍扣响了他的府邸大门,雨泽亲自接见,从他手中得到了一封尚未开启过的信件。
“这是您的一位故人托付的,让我转交于您。”
雨泽怀着不平凡的心情,缓缓拆了信件,并且内心无不激动地问道,“那位故人是否还交代了什么话?”
小厮摸摸脑门,想了半天,好像是另一个差使递送的,并未说甚多余的话语。
雨泽又忐忑又失落,直到他看到信件的内容。
“雨泽亲启——”
几个大字棱角锋利,一看就不是程清歌亦或其他柔弱女子所写,然而信件之上的内容却让雨泽觉着如沐春风,仿佛是程清歌在自己耳畔说话。
而他的眼前随着信件内容的读取,眼前逐渐出现了一幕幕场景,朦胧斑驳却又清晰可现,仿佛有种魔力能让他如亲临其中——
那是一个小山村。
与世隔绝。
植被种植得很好,到处鸟语花香。
此时正是百花盛开之际,和雨泽这边萧索的秋天并不相同,那里生机勃勃,让人流连忘返。
“你说,雨泽瞧见我们的信会有什么反应?”
此刻弓瑾的伤口已经大好,而且因着断臂重新接了上去,加之半年休憩,如今可以行动自如了,尽管还不能搬运太过沉重的物件,应付日常生活起居倒是完全没问题了。
“那这样吧,你来写,我呢,就把信的内容说给你听。”程清歌瞧见今日阳光明媚,于是从小木屋内取出被褥,放置于篱笆旁晾晒衣服的竹竿之上,让被褥尽情沐浴日光的味道和温度。
“好。”
弓瑾宠溺地回答道,遂拿出书写的案板和纸笔,于这天光之下,尽情挥洒着体内的情绪和力量。
“你就将纪寻涧暗地里放过我们的消息告诉雨泽吧。”程清歌拍打着被子,神思逐渐放空至很遥远的时空。
那天晚上,纪寻涧约弓瑾去下棋,遣退所有侍女,偌大的宫殿内只有他俩兄弟,静坐于窗前茶几,两人分别作对,纪寻涧白子,弓瑾黑子,那一盘下了好久,直到天亮都没分出胜负。
直到纪寻涧自己厌倦了,颇有深意地问他,知不知道这次传唤他进来下棋有何深意。
弓瑾虽说明知纪寻涧不会轻易放过他,可也不能说出心底话,于是那会他便回答说不知道。
纪寻涧自然不信他的鬼话,愣是把两人之间的一切恩怨情仇摆上了台面,让弓瑾都颇为诧异,弓瑾觉得纪寻涧是有意治自己的罪,才会对自己说这么多心腹之话。
果不其然,纪寻涧拿起桌案上早已备好的酒壶,并从案底拿起一盏茶杯,将清冽的酒水倒进杯中,哗啦的倒酒声响彻在空荡荡的宫殿,格外刺耳醒目。。
弓瑾当时眉头紧皱,不知道纪寻涧将要对自己做什么,难道是取走自己的身家性命吗?弓瑾如此想的同时,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杯酒喝下去,你我就恩断义绝了。”纪寻涧抬起那杯酒水,清冽的酒水荡漾,泛起波光粼粼,因着天色将亮未亮的这会儿,仿佛有月色进驻其中。
只是杯中这般绝美的景色,弓瑾是没有心情去欣赏的,弓瑾看着那杯酒,知道自己如若不喝下去,今天是没可能走出这个宫殿了。加上劫狱之罪以及想到纪寻涧对自己的忌惮和猜忌,这杯酒他非喝不可。
心中了然的弓瑾看着此景,反倒不知怎的心境平和了下来。
弓瑾顺势接过纪寻涧递过来的酒杯,紧握酒杯的指尖此刻显得异常苍白。
其实弓瑾早就坚持不住了,一晚上都陪着这位帝王下棋,同他一起弹尽竭虑,早已精气神消耗殆尽,此时此刻,手掌能够紧握酒杯,都是极为不易的事情。
“还望陛下放过程清歌。”
弓瑾心中悲凉,纪寻涧的意思就是想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好让自己稳坐帝君之位。
他死了无所谓,只是心头之爱,一想到程清歌,弓瑾无不遗憾,他觉着此生注定无法和她携手一生,而两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交代完自己的遗愿,弓瑾便绝望地抬起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同时因为实在身体虚弱至极,弓瑾喝下酒便整个人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你我兄弟一场,就算是朕对你送的一份大礼吧。”纪寻涧也察觉得到自己兄长的心意,可他从一开始就设好了局,只是弓瑾毕竟没有他的视野开阔,并不曾懂得他的真实目的。
纪寻涧也只得叹息一声,随后便派人手将弓瑾秘密医治,并送往宫外一处小院子里,而那院子里正是程清歌的所在之地。
纪寻涧设计好的,一早便将晚上正熟睡的程清歌给送去了宫外,只是并未让雨泽等人觉察。
而程清歌和弓瑾就是在那个偏僻的小院里,被安排好的马车接走,于偏正午的时候通过了城中关卡,走上了相反方向的官道,从此生生世世,两人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再也见不到纪寻涧了。
“那时你尚在睡梦中他便将你送出宫去了?”弓瑾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抬头问向此刻准备煮饭的程清歌。
程清歌揭开盖子,随后听闻他的提问,便望向他。
只因弓瑾那会在马车上从始至终都在沉睡,连睡了三天三夜,也没吃没喝,当他俩抵达这个村庄,他这才醒了过来,所以,对于之前的事情,他来不及回忆,也不想回忆。
“是啊,只能说,纪寻涧心思缜密。”程清歌回应完,继续做起了午饭,因着弓瑾马上就要脱离身体的病痛,如今尚且在恢复之中,于是程清歌预备今日依然要给他做出一顿肉食美餐。让他好好补一补。
望着妻子努力的背影,弓瑾心中感慨,程清歌从刚到这里时,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如今已经步入正轨。
也多亏了纪寻涧,弓瑾才能得以梦想成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再念及此事,弓瑾才理清楚思路,心中对于纪寻涧的所作所为也算是能够彻彻底底地理解了。
信件写完,弓瑾放置于案上,想着待会同程清歌吃完饭再一起前去将信送出去。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木门的吱呀声,弓瑾往院子门口望去,因着弓瑾程清歌是新进的村民,而且加之两人相当友善,所以村子里的伙计都很喜欢他们,偶尔午饭之时,会有互相串门的迹象。
今日倒好,弓瑾瞧见了来人,正是协助自己接好断臂以及处理相关后遗症的老神医。
老神医衣服破烂,只是面色颇为红润,头顶缠着白布,身体行动还算健朗,尤其是他那望穿一切的精锐目光,轻轻扫过弓瑾,两人点头互相示意彼此。
“是谁来了?”程清歌在灶台前忙碌,心中听见动静也是颇为好奇。
“是帮助过我们的神医。”弓瑾回答完,将老神医引领向院子的休憩处坐下。
“手臂可好些了?”神医讲话的声音略微沙哑,却是铿锵有力。
“好多了。”弓瑾微笑着回答,顺势将自己手臂的接口处展示给老人看。
只见新肉已经长出,同之前的皮肤略有不同,不过两者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加之弓瑾旋转自然并无难受之神色,老神医于是眸光一闪,满意地点点头。
紧接着将下个阶段继续要用的药水摆在桌案上,随后说明了自己今日的来意。
因为医者是这个村里技术最出色而且备受众人尊敬瞩目的存在,所以村民商议建立私塾也是首先通知的医者村长诸如此类,神医如今前来拜访,应该是希望弓瑾和程清歌能够得以胜任私塾学者的位子吧。
弓瑾心中了然,于是不劳烦神医自己开口,他便连着程清歌一起同意了。
送走神医,程清歌和弓瑾吃着饭,于是顺势讨论到了孩子的问题,本来是好好商榷
私塾教学的问题,然而随着饭菜吃尽,两人话题本该结束,却不知怎的,不偏不倚说到了孩子。
“清歌,你说怎么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孩子呢?”弓瑾提起这个问题,神思漫步到自己的孩提时代,那样的无忧无虑,想必在这个村子,他们若是有了孩子,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一定也能开开心心地在这里生活,并健康茁壮地成长。
倒是程清歌有些不太好意思提这个话题,然而一想到未来将要到来的美好,程清歌便情不自禁地倚靠向弓瑾,窝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此间最大的幸福和温暖。
“一切都随你咯。”程清歌笑嘻嘻地回答。
两人就这样,在这个村子里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不离不弃共白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