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他时,我八岁,他十岁,我瑟瑟地躲在草丛中,捧着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半个冰冷的肉馒头,小心翼翼地品尝着它残存的味道。
瘦削的骨骼在寒风中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茂密地草丛为我挡去了些微的寒风。
这里是一片荒原,背靠着一座大山。
他衣着华贵地出现在我面前,仿若天神降临,我没有丝毫防御,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他问我为什么在这,我说这片荒原是我的家,我从五岁开始就在这里。
他问我父母亲呢?我说父亲三年前去世了,母亲抛弃了我,他看着我的眼中多了丝怜悯,在我看来就是这样。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块巧克力,伸手递给我,我接过他手中的巧克力,大口地咀嚼。
我咬了一口就吐了,我从来没有吃过巧克力,味蕾是第一次品尝到它瑟瑟苦苦的味道,在我当时看来全然没有馊馒头好吃。
他看着我做出的鬼脸笑了,那种少年独有的天真笑容,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在他的脸上出现过,我为此常感遗憾。
他伸手拉住我,我当时正出天花,没有人愿意靠近我,但是他不以为然,他牵着我走到旷野的中央,然后大声宣布:我将在这里建一座大厦,创建一个组织。
他的眼中有野火在燃烧,他转头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我说,跟着你有什么好处,他说,你不会再挨饿受冻,可以算有个家。
我说不出话,一口吞掉手里剩下的巧克力,然后点头。
他扬起嘴角,问我叫名字,我说我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姓白,名字对我来说是个遥远而陌生的东西,并且可有可无。
他的目光看向四野,然后说,你以后就叫白泠风。
没过多久,这里果然就建起了一座大厦,我住在大厦里,接受着各种各样的训练,他时常会来这里,我卖力训练,只为他能多看我一眼。
身边的人泠风泠风的唤我,他也这么叫,我不喜欢,他对我而言与别人不一样,我需要把他区别对待,他唤我泠风我从不应他,于是他只好改口叫我小白。
从此以后,别人喊我泠风,只有他叫我小白,我是他的小白。
他话不多,渐渐地我也话不多,他不爱笑,渐渐地我也不爱笑。
有一次从他的衣服里落下来一张照片,我捡起来,是个金发的美丽女子,我知道这不会是他的女人,因为他那是也只有十几岁,我笑着递给他,他的眼眸却深深地像两团幽灵。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可能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漂亮的异性吧(虽然他始终是我心中最美的神话)。
我很后悔,自己当时的行为,我甚至为此自责了很久,因为后来我知道,那个女人是抛弃他的母亲,是他最不能笑着面对的一个人。
我渐渐明白,他让我跟着他,大概是因为我也是个被母亲所抛弃的人吧。
我们有着相似的经历,所以我们都很讨厌女人。
我讨厌女人因而不愿意接近她们。
而他不同,他会高高地看着女人匍匐在他脚下,用男人特有的方式摧残她们的尊严,他会为某个女人一掷千金,却会在完全攻破对方的身心后,毫不犹豫地全身而退,我知道他并不享受这个过程,他只是需要从这些女人的身上寻找到某个平衡点,来释怀内心的伤痛。
顾心怡是个例外,不光是因为她的文雅,她的知书达理,更多的是她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喜欢她我觉得后者多一点。
他和顾心怡交往之后收敛了许多,半夜里大厦的七楼很难再听到女人的叫声。可是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流连花丛,也不愿意看见他为某个女人改变。
顾心怡抢走了他以前放在我身上的大部分注意力,虽然如此他还是看出了我的忧郁。
我很害怕,于是找了个时间去了趟国外,做了全面的脸部固定手术,把自己的表情固定在某个瞬间,从此以后我只有一种表情,我不会再笑,也不会再忧郁,他看到的我只有一个,那就是愿意为他献出一切的小白。
顾心怡走后,他又恢复了从前,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应该难过,因为我心里是不希望他难过的,但我也不希望顾心怡抢走他。
我为此开心了好一段时间,虽然我脸上没有任何表现。
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我以为这又将是千千万万个前仆后继的女人中的一个。
但是他变了,他和我谈到她,他以前从来不会和我谈任何一个女人,哪怕是顾心怡。
他说她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没风韵的一个,要不是对赵宇的报复,他绝对不会碰这种货色。
我默默地听着,看着他脸上嘲弄的笑。
他笑了,我印象中他很少笑,即便是嘲弄的。
我一直在想,她到底哪里吸引他,或许正如他所提到的,是她的没有风韵吧,他所见的女人,都是精明的魔鬼天使,让人喷血的身材与脸蛋隐隐地暗示着她们内心的不甘寂寞,所以,他对她们是难有丝毫尊重的。
她不一样,她是一个在男人眼中很无聊的女人,不喜欢打扮,不喜欢逛街,对衣着的品味差,脑子一根筋,看见美女倒会露出花痴的表情,却对帅哥无动于衷,而且绝对没有可以炫耀的身材,这让他很放心,他所需要的不就是放心吗?
她将是他完完全全拥有的东西。他曾经那么说。
呵呵,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另一种选择,我一直等着他完完全全拥有我。
因为他对她的特别关注,我也对她特别关注,他不知道,有两次他让我陪着她的时候,我都很想掐死她,但是我下不了手,我知道一旦我这么做了我和他就彻底完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怀疑她的身份,让我务必彻彻底底地调查,我真的彻彻底底地调查了,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面无表情,把一份虚假的调查报告交给他。
他很信任我,对我的调查结果没有产生丝毫怀疑。
我选择了隐瞒真相,因为伦理在我这就是一推废铁,除了本身的那点重量,其他一无是处。
而那时的他已经下了决心,要让她一直陪着他,这额外的伦理因素,除了对他产生困扰之外,不会让结果产生任何变化,我知道,在他心里伦理也是一堆废铁,但是他会考虑伦理观对她的影响,这可能就是他仅有的困扰。
所以当赛阁丝说出了他们的不伦之后,他反而笑着对我说,小白,她果然就是属于我的,我们的血管里流着一半的相同血。
他开心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海边捡到了心仪已久的贝壳。
但是他之后暗淡了,他想起了她惊恐瞪大的眼睛,他知道她是无法接受的。
他也害怕事情传开之后,会对她的身心造成影响,于是,他做出了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让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闭嘴,而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决定把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和颜颜隐姓埋名的生活,他决定把天堂门交给我。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我知道他要离开我,而离开他,对我来说就意味着鱼没有水,鸟没有翅膀。
我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提前执行了他的命令,玄明山庄的那把火是我放的,代替他去死的那个人不是某个牢房被枪毙的死刑犯,而是我,我成了楚成皓,我和楚家其他的所有人一起丧生在大火之中。
喷薄的火光映满了我的双眸,我要让他记得我的存在,我要告诉他,为了他我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从颜颜那里抢来一点地方存在在他心里……
我知道他会永远记得我,我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