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绞着面条,汤汁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许田歌顿了顿夹面条的手,抬起头,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弧度:“我有个提议。”
???
众人嘴里都塞满面条,疑惑地望着她。
许田歌:“今晚,适合熬夜。”
谢心怡:???
梁明远:!!!
他飞快地吞咽,迫不及待地说:“英雄所见略同!我正琢磨这事儿,咱们今晚熬夜把策划案写出来吧,争取明天一早拿下合同。”
谢心怡:“你们要不要这么卷?拒绝内卷!”
梁明远又往嘴里塞一筷子面条:“这不是怕夜长梦多,想早点签下合同嘛!”
“这么急干嘛?”梁志强不解。
梁明远:“爸,他们国外和咱时间不一样。我们熬着夜,别人是白天。明天一早签好合同,不是好安排嘛。”
“年轻人,熬得起。我一把老骨头,就不熬了。”
“你想熬,也帮不上忙呀!”
“嫌弃你老爸不中用了。”
“没有,让你好好休息,等签下合同,有得你忙呢!”梁明远挑挑眉头,抬起眼帘问,“田歌,心怡,今晚冲不冲?”
“我没问题。”许田歌立马说。
谢心怡顿时泄气,耷拉着脑袋说:“那我只能舍命陪君子咯。”
梁志强三两口就把面吃完,放下碗说:“你们加油,我去散步咯。碗放着,我回来洗。”
说罢,他拿着蒲扇,夹着人字拖,一摇一晃地望小广场的方向走去。
随后,三人跟打仗似的,将桌子简单的清理一下,各自抱着笔记本电脑,围成一团坐着。
许田歌主要负责沐浴化妆,策划案只是帮忙打下手。
梁明远:“田歌,我先出仪式大概的框架,你能不能帮忙找一点花艺的示意图,到时候可以让丧属挑选。”
“没问题。”
谢心怡:“明远,你给丧属打个电话,问一下女强人的社交账号。什么微博呀,ins都可以。”
“来干嘛?”
“了解她,才能写出符合她个性的主持词呀,不过,整个策划案,一晚上我写不完的。”
“没关系,能写多少就写多少,主要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
说着,梁明远再次拨打丧属电话,要到逝者的社交账号。
许田歌一边找追悼会现场布置的图片,一边嘀咕:“仪式上什么人都没有,会不会有点空?”
“是挺冷清的,到时候联系一下公司同事,看看有没有参加。”
“对了,国内外有时差,仪式是白天办,还是半夜办呀?”
“估计得半夜,肯定要配合丧属的时间……”
三人边写边商量。
……
梁志强提着卤味,优哉游哉地推开门。
只见三小只正如火如荼地忙碌着,他嘴角不由地勾起来。
走过去,悄没声地将卤味放下,没有打搅,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谢心怡浏览半天女强人的微博,动态发得很少。她费好大劲儿才找来梯子,登录上ins,那里动态很多。
“温暖我们的,往往是自己的体温。”谢心怡低声一句女强人的动态,配图是从窗边拍摄的朝阳照片,兴许她也是通宵工作吧。
她滑动手指,缓缓地往下翻,继续低声念:“送给自己的花,也很美。”配图是一大捧红玫瑰。
谢心怡一时间非不清,女强人到底是孤寂落寞,还是内心极其强大,能够实现自我满足。
“心怡,给我看看。”许田歌伸出手说。
谢心怡不乐意地嘀咕:“我把账号分享给你,你用自己的手机看嘛。”
“我没有vpn呀。”
“那好吧。”谢心怡将手机递过去,不解,“你看什么?”
“看看她日常的妆容呀,争取和她平时像一点。”许田歌保存几张照片,发到小群里。
女强人分享的工作照,总是烈焰红唇,一脸冷酷。
但日常妆容清新淡雅,笑起来像时清晨枝头摇摇欲坠的露珠。
“你说,她是想继续做个女强人,还是想轻松自在啊?这两个妆容,选哪个?”许田歌举着手机给梁明远和谢心怡看。
梁明远摇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淡妆好看点。”
谢心怡:“男生是不是都喜欢女孩子素颜?”
梁明远:“这问题有坑,拒绝回答。”
许田歌自问自答:“都已经躺下了,还是轻松点吧。淡妆。”
谢心怡看见女强人总是分享听音乐会和livehouse的照片,嘀咕起来:“她好像很喜欢音乐,可以找个人现场弹吉他……”
梁明远无语地说:“心怡,务实一点,这太夸张了吧!”
许田歌:“也没事呀,到时候可以让丧属选的嘛,他们愿意,就去酒吧找个主唱歌手……”
……
不知不觉就已经凌晨,三人一动不动地坐四五个小时。
谢心怡站起身,插着腰转圈圈,哀叹道:“这椅子是真硬,我这老腰不行了。”
“我脖子疼。”许田歌也站起来活动一下,耸耸肩膀,拉拉脖子。
梁明远没动,只是捂着胸口感慨:“年纪大了,熬不动,我怎么感觉心跳有点快!”
“吃点卤味。”谢心怡爱吃零食,打开快餐盒,戴上一次性手套,翻翻捡捡的,“有鸭脖,鸭肠,鱼豆腐,还有豆角……”
“买的挺齐全呀。”
说着,三人都戴上手套,仰头看着天空,嘴里咔嚓咔嚓地啃鸭脖。
秋风起,树叶飒飒的声音阵阵袭来,夜晚凉爽,空气也清新,沁人心脾。
三人休息片刻,仰头望着天。
浓稠的暮色中,天空像是暗色调的绸缎,没有星子,弥漫着薄雾。
一个皓白的圆溜溜的月亮挂在天上,周围有一圈朦朦胧胧的白雾。
从天井网上望,天空也是四四方方的,宛若一方绣着夜空的手帕。
梁明远将碎骨头收拾好,丢进垃圾桶,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儿说:“继续干活了,田歌,你帮我看看这个框架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嗯。”许田歌伸出纤细的食指,按着笔记本电脑往自己方向推。
谢心怡坐下后挪挪屁股,拿出手机,点开黄黄的APP,输入“舒适的椅子”,嘀嘀咕咕道:“不行,我熬不住了,必须要买把椅子。”
之前她就想买,后来打算离职,事情就搁浅了,免得到时候不好拿,丢了也可惜。
此时,她不知为什么,觉得这把椅子有大作用,估计能坐很久。
挑选时,她想问问同伴的意见,一台眼帘,看见许田歌和梁明远脑袋凑得很近,一起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冷白的光照在两人脸上,眉目流转间细微的表情都看得很清楚。
梁明远时不时地偷瞄身旁的人,他裸露的胳膊几乎要触碰到许田歌的,肩膀也虚虚的挨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有一丝暧昧在两人之间蔓延发酵。
“我感觉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缺少一点互动性。本来遗体和丧属就分隔两地,靠着网络连接,缺少参与感。所以,你可以加一点家属能做的事情。正常情况下不是要瞻仰遗容吗?他们肯定是瞻仰不了了,咱们改成默哀祭奠……”许田歌认真地说着。
梁明远连忙点头:“嗯嗯,有道理。”
不知为何,谢心怡心间涌上一股失落。
怎么就没一个人,这么喜欢自己呢?
认真的、默默的、不求回报的喜欢自己。
太久了,她太久没心动过了。有时候还有点羡慕梁明远,能傻傻的喜欢一个人,也不失为一件有意思的事。
她不想挑了,随便下单一把椅子,继续写主持词。
……
凌晨五点,上年纪睡眠少的梁志强已经自然醒,他摇摇蒲扇,侧着耳朵听声音,发觉三小只没在楼上——空调外机没响。
“嘿,还真是拼。”
楼下,谢心怡将电脑往中间一推,累得趴在桌上:“我写不动了,就这些,你看看。”
许田歌也熬得面色灰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梁明远则用力地撑开千斤重的眼皮,眼睛里已经充满红血丝。
他费劲儿地将谢心怡的电脑拖到自己面前,看字都出现重影,费好大力气才读完。
复制粘贴到策划案里……
许田歌拍拍他说:“明远,你趴会儿,我来看一遍。”她熬夜熬习惯了,虽然也很累,但能坚持。
等策划案最终敲定后,她轻轻敲两下桌子。
“咚咚咚。”
另外两人猛地被惊醒。
“我睡多久了?”
“我也睡着了!”
“十几分钟。策划案没什么问题,合同准备好了吗?”
“嗯。”
梁明远拿出手机,将电话拨过去,大开扩音。
女丧属:“你好。”
梁明远:“您好,我们已经将策划案写好,您是微信接收方便,还是邮箱方便呢?”
“邮箱吧。”
许田歌连忙登录邮箱,记下丧属的邮箱账号,将策划案发过去。
等对方收到后,他们开始分别阐述策划案的内容。
许田歌:“您好,我是福禄寿的化妆师。我们观察过女士在ins和微博上的动态,她工作妆和日常妆差别比较大,我比较倾向于淡妆……女士有做美甲的习惯,可以选择贴甲片……”
梁明远:“在花艺上,我准备选用浪漫美好的红玫瑰,女士也比较喜欢……”
谢心怡:“ins上,看得出女士是一位很温柔却有力量的独立女性,因此,我主持词的文风很清爽干净,不是辞藻华丽的风格,下面附上一小段,您看看是否需要修改……”
电话那头的丧属一边看策划案,一边听三人阐述,十分满意,但也提出一些需要修改的地方。
许田歌连忙点开记事本,直接“语音转换文字”,将丧属的诉求记录下来。
最终,总算谈到签合同的步骤。
“您看这合同,今天能签吗?”
“可以,没问题。虽然时间很短,但你们做得很用心。把整个告别仪式交给你们来做,我们很放心。”
“谢谢您的肯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应该是我们谢谢你。”
梁明远赶紧将电子合同的链接发过去,等流程走完后,三人激动的跳起来。
“啊!成了成了!”
谁知站起来后,许田歌只觉头晕目眩,身体发软,连忙撑住桌沿。
“田歌,你没事儿吧?”原本笑容满面的梁明远顿时紧张地凑过去。
“没事,起来的太猛。可能有点低血糖。”
梁志强揉着水肿的眼睛下楼,见三人高兴的样子,不可置信地问:“合同签下了?”
“对!”
“熬一宿?”
“不然呢!”
梁志强立马殷勤地往厨房去:“出息了!给你们下几个饺子?吃完再睡?”
“太累,吃不进去。我要上床,睡到天荒地老!”
等签下合同的兴奋劲儿过去,疲惫宛若山洪爆发一样席卷而来,三人跟踩在棉花上一般,头是重的,脚是飘的。
“明远,扶着我点儿。我靠,走不稳!”谢心怡连忙说。
那时,梁明远已经搀扶着田歌,生怕她摔着,听见谢心怡的话,他又伸出一只胳膊:“胳膊借你。”
“算了,你还是扶田歌吧,姐自己能行!”说着,她扒拉着墙壁,晃晃悠悠地往上爬。
换成平时,许田歌一定要逞能,不让人搀扶,但这会儿和梁明远没那么生分,倒是任由他搭在自己肩上。
他掌心滚烫,隔着衣服都像冬天的暖炉。手臂也充满力量,稳稳的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