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李钰知道了前因后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却已经波涛汹涌。
草原上果然还是爆发瘟疫了!
当初他为了快速到达王庭,对于那些死去的胡人尸体并没有处理。
如果爆发瘟疫的话,可以逼迫胡人朝着沙俄那边迁徙,这样对大景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只是没有想到胡人没有迁徙,反而来找大景求救。
甚至不惜甘愿为附属。
温知行想要借刀杀人李钰理解,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连清流官员也跪在地上。
这让李钰心里发寒。
一直以来,他觉得清流还是不错的,帮自己说过几次话。
他其实也将自己当成清流一派,毕竟他有顾清澜的关系。
就算清流私下有些言行不一致,但李钰觉得在某些大义上还是能保持一致,但不曾想这次却也要牺牲他。
沈知渊和温党达成了什么协议?
李钰有些愤怒,他都已经是伯爵了,还要受温党威胁吗?
虽然只是名誉伯爵,没有实权,但那也是勋贵啊!
年后就要去东南上任,已经算是温党压了他一头,原本以为在过年前,能够安安稳稳,没有想到还要给自己找麻烦。
他抬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皇帝和他对视。
李钰看到了皇帝眼中的无奈,愤怒,以及那份想要保护他却又被逼迫的无力感。
皇帝见李钰看他,沉声道:“李爱卿,此事颇为棘手。
瘟疫凶险,远超战场刀兵,且草原局势复杂……朕,甚是为难。你……有何看法?”
这是在给李钰机会,只要他陈明利害,坚决推辞,皇帝就有理由顶着压力回绝众臣。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也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着李钰的回答。
如果李钰推辞,他们就长跪不起,进一步逼迫皇帝。
只要皇上下旨,李钰不去也得去!
李钰沉默了一下,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他对着皇帝,深深一揖,开口道:“陛下,臣,愿往。”
短短数字,却让跪着的官员们倒吸一口凉气,谁都没有想到,李钰连推辞都没有推辞,直接答应了。
这也太干脆了!
他是不知道是让他去送死吗?
那可是瘟疫啊!
兴平帝也猛地坐直了身体,“李钰,如今草原瘟疫横行,况且草原各部还对你恨之入骨,此去凶险万分,你……”
后面的话,皇帝说不下去了。
“陛下!”
李钰开口。
“臣知道瘟疫凶险,十死无生。”
“臣知道草原敌视,步步杀机。”
“臣更知道,今日这满殿朱紫,有多少人盼着臣一去不回。”
此话一出,让跪着的清流心头一颤,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其实这些清流官员,特别是户部和礼部两位尚书,也很奇怪沈知渊为什么要答应让李钰去草原。
昨晚他们接到这个消息时都吃了一惊。
但沈知渊是次辅,又是清流领袖,因此他的话,两位尚书还是要听的。
而且两位尚书也想入内阁,那就还需要沈知渊的提携。
因此虽然觉得和温党联合起来针对李钰不好,但也只能被逼无奈。
此刻李钰声音提高“草原瘟疫如果真与臣昔日之战有关,那臣责无旁贷!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
因我而起之祸患,我岂能龟缩于后,视万千生灵涂炭而不顾?
何况如果能让草原世代称臣,那北疆将再无战事。”
李钰再次躬身“臣李钰,愿出使草原,主持防疫!不控制疫情,臣,绝不还朝!”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重重敲在众多官员心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虽然是被逼迫,但这份勇气和担当,还是让不少大臣汗颜。
甚至连温党官员也都叹了口气,如果李钰不和首辅作对,就凭他的本事,将来一定入阁拜相。
可惜了啊!
李钰挺拔的身影立在御阶之下,与周围跪伏的官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让不少还有良知的官员无地自容。
兴平帝看着台下这个年轻的臣子,看着他眼中那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心中百感交集,有震撼,有欣慰,更有深深的担忧与痛惜。
他知道,李钰此举,是为了替他解围,不让他这个皇帝难做。
“好!好!好一个李钰!好一个武襄伯!”皇帝连说三个好字,“朕,准奏!”
金口一开,此事便成定局。
李钰再次躬身:“臣,领旨谢恩!”
他直起身,不再看那些跪地的官员,转身,大步向着殿外走去。
阳光从殿门外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竟有几分悲壮,也有几分辉煌。
……
去草原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走之前,李钰还需要做一些准备,他一个人是不可能防疫的,还需要医疗团队。
皇帝对于李钰的要求一应满足。
抽调宫中御医,也在民间招募,报酬丰厚。
可惜响应者寥寥无几,偶尔有几个胆大或为利所驱的郎中前来询问。
但一听说是要深入瘟疫横行的草原,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逃也似的离开。
瘟疫,在这个时代,就是死亡的代名词,再多的钱财,也得有命花才行。
府中负责此事的管事愁眉不展,向李钰汇报时,语气充满了无奈。
李钰虽早有预料,但心中也不禁沉重。
若无精通医道之人相助,仅凭他那些超越时代的防疫理念,也难以落到实处。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门房来报,府外有一位自称“河南张御景”的老者求见。
“张御景?”李钰还没什么反应,夏文瑾却猛地站了起来。
“是为我治过病的张神医,没有想到他也来京城了。”
李钰一听是神医,急忙亲自去迎接。
便见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背着一个古朴的药箱,静立于门前,气度从容。
“可是张神医当面?晚辈李钰,久仰大名!快请进!”李钰热情地拱手相迎。
张御景微微一笑,还礼道:“武襄伯客气了,神医二字万不敢当,老朽不过一介行走方脉的郎中罢了。冒昧来访,还望伯爷勿怪。”
将张御景请入花厅,奉上香茗后。
张御景直接说明来意“老朽今日前来,是看到了官府的告示。”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钰,“伯爷当真要亲往草原,应对那场大疫?”
李钰神色一正,点头道:“是。圣命已下,我非亲去不可。”
张御景点了点头,随即叹道:“老朽行医数十载,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见过的瘟疫不下十数次。
每一次,都是尸横遍野,十室九空……
听闻草原此次疫情凶猛,伯爷可知,此去意味着什么?”
“九死一生。”李钰平静地回答,“甚至,十死无生。”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
张御景追问,目光如炬,仿佛要看清李钰的内心,“朝堂之事,老朽略有耳闻。伯爷大可借故推脱,陛下亦会保全于你。”
李钰摇头,“若因惧怕死亡,便对万千生灵的苦难视而不见,李某做不到。
战场之上,我杀人是为保家卫国。
如今面对瘟疫,我若退缩,与见死不救何异?
况且,瘟疫无情,它不会分辨草原还是大景,若任其蔓延,迟早会波及我朝百姓。
于公于私,李某都必须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与自嘲:“只是,如今招募医者,应者寥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张御景站起身,对着李钰,郑重地长揖一礼。
李钰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避让:“神医这是何故?折煞晚辈了!”
张御景直起身,笑道:“武襄伯心怀苍生,不畏生死,老朽佩服!
若伯爷不弃,老朽愿毛遂自荐,随伯爷同往草原,略尽绵薄之力!”
李钰闻言,又惊又喜,“神医,你说的是真的?”
张御景点头“自然是真,医者父母心,见到病患,岂有因地域、种族、险恶而退缩之理?
老朽钻研医术一生,所为者,不过是‘救人’二字。
草原牧民,亦是人子、人父、人夫,他们正在承受苦难,若因惧怕而袖手旁观,老朽毕生所学,还有何意义?
这把老骨头,若能在那瘟疫之地多救几人,便是死在草原,亦是死得其所,无愧于医者之名!”
李钰顿时肃然起敬,别看他话说得漂亮,但去草原是被逼迫的,张御景却是自愿。
他郑重地回了一个大礼“神医高义,李某代万千生灵,谢过神医!
此行艰险,能得神医相助,实乃万幸!请受李钰一拜!”
有此神医同行,李钰对于防疫的把握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