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等闲变却故人心
“这处宫殿地下藏有热源，所以才能种植这些江南才有的花草树木，四季如春。”慕容恒对九歌解释道。
打开另一间大门，九歌才发现这里是一处温泉浴池。
“父皇说母亲最爱温泉。当年他即位时想着接母亲进宫，暗中建造了此处，但却是迟了。”
九歌脱下鞋袜将双脚泡在温泉池中，然后拉着慕容恒坐下。
“你也泡泡。”
母子二人泡着脚谈心。
“你父皇的苦心我都明白，只是我却只能辜负了。”
慕容恒低头不语，良久才道：“父皇说过你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不会留在宫中，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慕容恒起身将鞋袜穿上，然后便准备离开，九歌见状以为他是有些介意，也连忙穿上鞋袜追上了他。
“恒儿，你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无事，只是有些不适。”
两人走出梓元殿，然后便走到了御花园中。或许是慕容恒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罢，他转身对九歌说道：“这是你与父皇之间的事情，我无法插手，只是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九歌何尝不明白慕容恒的苦心。
“我都懂得。”
慕容恒苦笑：“可是懂得是一回事，会不会去做却是另一回事。”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今晚都去那些地方。”九歌说完之后便走到凉亭里坐下，慕容恒也在九歌对面坐下。
不过还没有等他们开始讨论，便看见款款而来的白贵妃。
白贵妃走到凉亭里，看见同慕容恒在一起感情亲密的九歌显然有些意外。
“儿臣见过母妃。”
“不必多礼。”
站在一旁的九歌不知该如何称呼白贵妃，白贵妃身侧的大宫女如月连忙道：“看见贵妃为何不行礼？”
慕容恒却是道：“大胆奴才。”
如月连忙跪下求饶。
白贵妃看向慕容恒：“本宫却是不知如月犯了何罪？”
“父皇有过口谕，沈夫人无须向任何人行礼。”
听见“沈夫人”一词，白贵妃的脸上才稍好些，她让如月为九歌赔礼道歉，慕容恒也就饶过了如月。
白贵妃细细打量着九歌，随后便开口道：“不知沈夫人家住何处？”
九歌料想白贵妃是要究根问底了，也便坦然道：“家住青州，育有一儿一女。因与陛下有幸相识，受邀来宫一叙。”
白贵妃露出愉悦的表情：“不知你家夫君何在？既是陛下贵客，本宫也想好生接待你们。”
慕容恒还没有等九歌开口便先行拒绝：“母妃多虑了，此时父皇与儿臣自有考量，不劳母妃费心。”
白贵妃也没有不悦之色，而是淡然道：“既然如此，本宫也就不打扰太子与沈夫人叙旧了。”
白贵妃袅娜离开，带着浩浩荡荡的宫女与内侍。
九歌看着她的背影有一丝茫然，那个曾经叱咤战场的女将也不过是一个孤独得需要他人陪衬的寂寞宮妃。怕是谁见到如今的白贵妃，都很难联想她就是曾经的巾帼将军罢。
见九歌目露深思之色，几分怜惜之感，慕容恒便道：“白贵妃待我虽不至于亲近，却也是恪守本分。看你的神色，是为她惋惜？”
“没什么，只是感慨时光容易把人抛，朱颜易老，即使是曾经的女将也难逃岁月蹉跎，困了心，失了色。”
九歌与慕容恒接着商量晚上的出行计划，不知不觉天色便有些黑了，两人便先回了东宫，过了不久，慕容湛便来到了东宫，三人改换服饰便轻车简行地出了宫门。
按照计划，三人先去云京的夜市逛了逛，看见些轻巧玩意儿也就买了下来，没过多久身后作随从打扮的侍卫便拿满了大小包裹。不知不觉便逛完了夜市，三人也就来到了西街的小吃街，这里既有北庭本地的特色吃食，也有西戎传过来的富有特色的异域食物，九歌甚至还看见了南昭的一些吃食，比如说米糕，汤圆，还有小笼包等。
慕容恒想着从街头吃到街尾，每样都尝尝看，对此九歌却是极不赞同，夜里吃那么多东西，而且还是这些五味杂陈，天南地北的吃食，最是容易吃肚子，即使没有吃坏肚子也会积食，对身体有害。最后，两相折中，半个时辰后，三人各自挑十种不同的小吃到约定的地方来，一起分享。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三个人便各带着十种不同的小吃来到了小吃街旁侧的一家戏楼，在预先订下的包厢里品尝起了小吃。
好戏还没有开始，方才九歌来得急没有看清今晚演出的戏名是什么，而慕容恒更是知顾着品尝美食，问向慕容湛却也只见他摇了摇头。
“娘，你尝尝看这个。”慕容恒说完便将一串羊肉串递给九歌。
九歌嗜辣，却也被这西戎特制的羊肉串辣的眼泪直流，慕容恒见状却是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而慕容湛却是适时地将清茶递给了九歌。
等到九歌漱好口，吃了一只小笼包才压下了方才的辛辣味。
慕容恒取出木碗装的汤圆，然后捧到慕容湛的身边，看上去还有几分不自然，隐约几分期待：“爹，你尝尝汤圆。”
慕容湛吃过汤圆便对着慕容恒温柔一笑：“很好。”
慕容恒听到慕容湛的赞美显然很是欢喜，恰在此时戏台上敲锣打鼓，看样子戏剧就要上演了。
慕容湛着人去询问戏名，那侍卫告诉慕容湛今晚演出的是“破阵子之凤求凰”。慕容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观众之中响起一阵阵喝彩之声，这才发现已经有一书生打扮出现，身穿白衣，蒙面示人。
九歌也曾许久未看过戏剧，也就聚精会神地看着，她转过头去看向慕容湛，这才发现他有些怔忡。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想那敌军压境来，军帐之中无计策，我欲献策破敌谋，未知可向谁来报。”
白衣书生唱完之后，便原地踌躇，最终还是迈向军营方向。
恰在此时一女将军出现，银甲红袍，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引得台下喝彩连连。
女将军唱到：“想那敌军太狡猾，我军将士焦头额。未知可得天神助，一举破敌凯旋归。”
此后白衣书生与红袍女将相遇，白衣书生献计，一举破敌，成为军帐谋士，一代军师，两人情愫暗生，成为军中佳话。后白衣书生助红袍女将破敌凯旋，随后白衣书生当朝伸冤，在红袍女将的帮助之下，让外祖家沉冤得雪，一举恢复皇子身份，随后登基为帝，红袍女将进宫获封贵妃，抚育太子，帝家和睦。
戏终人散，慕容湛犹自深陷。九歌早知这戏曲便是改编自白袍军师与巾帼女将的故事，而白袍军师便是当年的慕容湛，那巾帼女将也就是当今白贵妃白旭湄了。想这一戏剧勾起了他的种种回忆，让他不觉忆起他与白旭湄之间的种种罢。
慕容恒想来也是看出了这戏剧的深意，看见兀自深思的慕容湛与一脸哀惜的九歌，他便道：“这戏已经唱完了，我们去鹊桥可好？”
慕容湛点头不语，九歌则牵起慕容恒走出了戏楼。
看戏的人群渐渐散去，然而还有人恋恋不舍，犹自沉湎在方才的故事之中，不由得一阵感慨：“若陛下与白贵妃果真如这戏剧所说，那般相爱，那陛下为何不立她为后呢？”
另一人轻哂道：“你傻啊，皇帝毕竟是皇帝，白贵妃家中势力之大，皇上哪能不被忌惮？”
那人恍然大悟：“也是哦。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们的陛下是另有所爱，所以才后位空悬？”
“听闻太子便是陛下与民间女子所生，不过那人却是红颜薄命了。”
······
九歌、慕容湛与慕容恒已经走远，离那两人的议论之声也便远了。然而九歌的内心却没有那般平静，对白旭湄，九歌似乎更懂了些许。
三人步行来到了慕容恒说的鹊桥，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远望鹊桥，慕容恒看了看九歌与慕容湛便说道：“我曾听说过，今生分散的恋人便是因为前世在鹊桥错过。要想来世相恋相守，今生定要携手再过一次鹊桥。”
九歌闻言一愣，慕容湛也是如此表情。
慕容恒无视九歌与慕容湛的惊异，而是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
“我希望爹与娘携手再过一次鹊桥。”
九歌与慕容湛对视一眼，随后两人便携手走入人潮涌动的鹊桥，而鹊桥上皆是十指相扣的恋人。
九歌感觉慕容湛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似乎害怕她不一小心便消失在他眼前。
九歌开始懂得慕容恒的苦心。
鹊桥并不长，九歌觉得他们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走过鹊桥，但慕容湛紧握着九歌的手却没有放开。九歌没有出声，她就任由着慕容湛就那样紧握着她的手。她想，慕容湛与她一样都明白了慕容恒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两人来到姻缘河边，侍卫便来禀报慕容恒已经在侍卫的护送下先行回宫了。慕容湛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带着九歌走到旁边的月老树前。
“我回到北庭之后曾在这棵树上挂上姻缘签，现在却不知道它飘落在何处了。”
九歌抬头看向满树的红丝带，它们在微风中摇曳，在月光下闪亮。
慕容湛接着说道：“很多人说月老树很灵，为何在我的身上却有不一样的结果？”
九歌捡拾其飘落在地的姻缘线，对着慕容湛说道：“世上哪来那么多事事如意，好比这姻缘线，总有些会被风吹走，不知飘落何处。若是有幸被人拾起便能重新挂上枝头，若是飘散远方，也许有缘人会看见，也许只是埋没泥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