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湛番外:回首已是百年身(上)
北庭皇宫,昭和殿内,北庭之主慕容湛描摹这一个女子的容颜,一笔一划,融入深情。
画上的是一名十五岁的妙龄女子,桃花纷飞,落满她的周身,而她正对着他嫣然一笑。
她是慕容兮,是他的师妹,也是他此生深藏心底的人,无可取代。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钱公公在门外说道。
“进来吧。”
“嗻。”
白旭湄走了进来,慕容湛并没有避讳她,桌上还放着慕容兮的画像。
“皇上这是又想起她了么?”
“皇后找朕有什么事?”慕容湛收好画,放在一旁,随后走向白旭湄。
白旭湄道:“太子又出宫了。”
“朕知道。”
如今太子慕容恒也已经十七岁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今天是她的忌辰。
“是否也该给太子选妃了?”
“此事不急。”
白旭湄似乎一直都没有怎么看清慕容恒,他六宫无妃,只她一位皇后,他对她也很好,宠爱有加,两人育有一女,封为清安公主,年方十三。
白旭湄知道他心里有人,而那个人她也认识,若非是她,恐怕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然而那个名叫慕容兮的女子却已不在。慕容恒曾因为此事而对她十分冷淡,后来啊,他居然喜欢上了一名叫做“九歌”的女子,但她终究还是离开了,因为她已心有所爱。记得临行前,九歌曾与慕容湛独处,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从那个时候慕容湛对她便不再冷淡了。
她或许该感谢那样一个女子吧。
然而白旭湄终究还是有些厌倦了,厌倦了一直看着慕容湛的背影,厌倦了自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性子成为贤良淑德的皇后,她突然有些怀念曾经的岁月,在疆场上肆意驰骋,练兵场上挥汗如雨。
只是自己真的放得下吗?
“皇后在想什么?”
白旭湄一愣,随后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曾经的战友,也不知他们在边疆是否还好。”
慕容湛才想起他的这位皇后当初可是巾帼女将,而他曾经作为白袍军师与她一起平叛乱,收失地,最终问鼎皇位,他成了皇帝,可他的皇后之位却没有留个她,可是她不怨,最终慕容湛还是接受了她,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爱她。
慕容湛有些感慨,曾经的铿锵蒺藜变成如今的端庄牡丹,他是否做错了什么?
白旭湄突然跪了下来:“臣妾恳请陛下准许臣妾回边疆为战死的军士招魂。”
慕容湛一愣,似乎没有想到白旭湄会如此做。他伸手扶起白旭湄,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若是要为将士们招魂,自然该是帝后同行,只是如今朕却是抽不开身。”
白旭湄摇头:“陛下,臣妾想作为白旭湄前往,而非皇后,那里埋葬的都是臣妾的战友,臣妾想故地重游去祭奠他们。”
“皇后有心了,只是。”慕容湛担心她。
白旭湄一笑:“皇上难道忘了,臣妾当初可是一枚猛将,虽然多年未上战场,但臣妾不输朝中的任何一员大将,况且此番臣妾微服私访罢了,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白旭湄的眼睛很亮,慕容恒在她的眼中看出了渴望。他不忍拒绝。
“若皇后准备好了,那便出发吧,只是万事小心,早些回来。”
白旭湄不由得抱住慕容湛,而慕容湛也拥住她,白旭湄靠在慕容湛的胸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白旭湄离开了,对外宣布则是皇后染恙,在行宫静养。
慕容湛依旧每日忙着朝政之事,这些天便是忙着与大臣商议秦城开沟引渠以灌溉发展农业的对策,从起草到如今派人执行,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也终于算是平衡了多方,百姓能受益便好。
然而闲下来的慕容湛才发现,自己的身边总少了些什么。
“钱公公,摆驾关雎宫。”
候在一旁的钱公公有些尴尬:“陛下,皇后娘娘在行宫静养。”
慕容湛才恍然想起,白旭湄已经离开三天了。
原来一直觉得身边少了什么,现在才发现是少了她的陪伴。
“无妨。”
“嗻。”
来到关雎宫,灯火明亮,几个宫女守在一旁,见慕容湛来,齐齐下跪。
钱公公极有眼力见的让宫女和太监都退下,然后关上了关雎宫主殿大门,让慕容湛一个人独处。
侍卫守着关雎宫,钱公公有些感慨,皇上这是第一次如此啊。
皇后白旭湄的宫殿从外观上来看十分的华美,但白旭湄却不喜奢华,或许是因为军旅生涯,她的寝宫十分的简朴,几乎不见装饰。
来到里间,在圈椅上坐下,慕容湛才发现这椅子有些硬,一起自己似乎都没有怎么注意过白旭湄的寝宫,现在才发现她的房间内有如此多的书,多是关于行军打仗的,也有国史策论。屏风上画的是万马奔腾,将军凯旋而归图,将士们的喜悦似乎要从画中溢出来。
旁边还挂着白旭湄的书法与画,铿将有力,极具风骨的字,不愧是巾帼女将,而一副“大漠落日图”将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精致描绘得极好,只有久在边关之人才能感受到它的壮美。
原来,他真的忽略她太多。
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将军,究竟隐藏了自己多少?
钱公公在门外道:“陛下,该安歇了。”
“钱公公,今夜朕就留在关雎宫。”
“嗻。”
已经得到边关卫城的白旭湄,让边疆的守城将士激动不已,然而白旭湄让他们不要声张,此番她不过是微服出访罢了,来看看曾经的弟兄们。
若说北庭的将士们最为感激的人便是白旭湄了吧,若非她多次向皇帝提议提高边关将士们的待遇,只怕如今的他们依旧饥寒交迫。
在将军府上,张原笑说:“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来。”
“我不过是来看看弟兄们罢了,现在已经入冬,将士们的棉衣可都充足?”
“这一点将军无须担心,自从将军跟陛下提议之后,国库拨来大量库银,补贴将士,发放棉衣。”
白旭湄笑道:“如此便好。弟兄们保家卫国,朝廷不该亏待你们。只是张将军以后不必再叫我‘将军’了,如今我已经不是将军。”
“可是将军在我们的心里永远都是将军。”
白旭湄没有再说什么,这就当是曾经的缅怀吧。
夜色未深,白旭湄随张原一起前往卫城的城楼上巡查,一身男装的白旭湄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张原爱才,卫城的军士与百姓都知道。
登上城楼高处,白旭湄有些感慨:“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了,登高远眺,望尽边关。”
张原知道,白旭湄困于九层宫阙终究还是放不下曾经的战场。
“陛下对将军可好?”
白旭湄目视前方:“陛下对我很好。”
张原接着道:“那将军幸福吗?”
白旭湄一愣,今夜的张原似乎有些奇怪。
见白旭湄没有回答,张原方道:“对不起,是我逾矩了。”
白旭湄想起,当初自己和张原出生入死,两人配合无间,捣毁敌军多处据点,杀敌无数,虽然几番生死,却是无悔。如此情谊,却在她入宫之后渐渐淡了,如今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什么,白旭湄有些感慨。
十五年过去,她不再年轻,也不再幻想。
“陛下对我很好,我很幸福。”
张原知道陛下除了白旭湄再没有其他女人,可幸福的女人他看过很多,却绝不是白旭湄这样的。只是他也没有揭穿。
白旭湄笑说:“张将军却一直不成家立业?可是还没有遇上合适的人?”
张原一愣,随后道:“我有牵挂之人,可惜她身侧已有人在。”
白旭湄有些唏嘘:“没想到张将军还是如此情深之人。”
张原不语。
秦城太平无事,白旭湄却与士兵一起操练,有时候骑着马随张原一起巡查,而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切磋兵法。
多年的深宫生活并没有将白旭湄变得面目全非,她依旧是那意气风发的女将军,只是张缘还是注意到她眼中有时候凝结的一股哀愁,想必是为了那个人吧?就像当初一般,不知如今的她可曾后悔?
张原摇头,即便她后悔又与他何干呢?他与她以前没有可能,今后更没有可能不是么?
张原还在胡思乱想之际,白旭湄的长枪却直向他而来,似乎就要靠近他的面门,张原一个转身翻过,让白旭湄的长枪晃过,而白旭湄不过是虚晃一招,随后便直接卷上张原。
张原败了。
“张将军,你的功力怎么反倒是变弱了?”白旭湄笑道。
张原有些发愣:“将军一如当年英武。”
“我现在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困于宫内,无人切磋,我的武功还是变弱了,你方才是有心事吧?”
“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哪来什么文人酸气的心事?”
“好,好,你就牵挂家国大事。”
两人比武完,便准备前去酒家喝酒。
两人落了坐,小二上了酒。
白旭湄拿起酒坛便倒到一只大碗中,随后与张缘碰杯。
一饮而尽后,白旭湄笑道:“还是秦城的酒劲道,烈得很,云京的酒啊,终究还是太柔了些。”
张原大笑道:“那是自然,秦城的酒就像是秦城的人一样,烈性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