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鹏越打越觉得不对劲。这人功夫很强,但绝对是中原武术,绝不是空手道、柔道之类,应该不是日本人。
有可能是汉奸。可如果是汉奸,为啥他们到现在还不开枪?他们怕啥?
自己不敢开枪,是因为不想惊了附近的伪军和警察。可他们要是也不敢开枪,说明他们不是鬼子那边的人。搞不好是胡子,也盯上眼前这块肉了。
不过,现在金鹏不能先开口。自己这边有三个人被他们控制了,要是再先开口,那就是求饶了。而跟胡子求饶,那就是找死。
眼前这个点子够硬。就这身手,不是绺子里的二当家顶天梁,就是秧子房里的插千。绝对算是个人物。
只有拿下他,才能保住冉婷薇他们三人的命。
想到这,金鹏开始以伤换伤,用起了拼命的招数。
对方见他拼命,也不敢怠慢,几次想从后腰拔刀,都被金鹏拦住。
金鹏当年走镖时见的土匪胡子绺子马匪多了去了,刚动手时就把那人身上遛了个遍。
一般人带家伙不是后腰别着,就是肚子板带上别着。藏家伙的话,不是胳肢窝里窝着就是腿肚子上绑着。这人后腰鼓鼓囊囊的,应该是攮子。
既然知道了,又咋会让他把家伙抻出来?
那人也越打越心惊。眼前这人年纪应该三十来岁,正是动手干仗最好的岁数。而且功夫不弱,这一时半会拿不下咋办?
俩人正玩命呢,远处又传来脚步声。
金鹏听声音,起码有十几二十人。他知道今天算栽了,就算现在把这小子拿下,也未必能换回来仨人。只能用软的,靠江湖面子了。
想到这,金鹏不等对方的人到,连忙出声问道,“合字儿,哪门拜香?”
那人听金鹏说话,连忙应声,“你是谁?”
“我是我。”
“压着腕儿。”
“搂着火儿。”
说到这儿,俩人已经确定对方就是胡子同行,这才停手,分别后撤一步,算是暂时休战。
“在哪盘过来?”
“呼兰哈卡。排琴甩蔓。”
“清风寨坑人蔓。”
“大驴庚辛蔓。”
在胡子黑话里,呼兰哈卡,说的是从呼兰县过来的。排琴甩蔓,是问对方的山寨名号和人的名号。
清风寨坑人蔓,是说山寨名叫清风寨。坑人蔓是姓夏。
大驴庚辛蔓,是说自己是跑单帮的,没插香入伙。自己外号大驴,姓金。
此时远处跑来十几个人,低声喊道,“老蔫儿,出啥事了?”
“没事,遇到几个绿林朋友。”
等那些人走到近前时,金鹏发现他们手里拎着的家伙不错,一水儿的三八大盖。可这身上的衣服可是够埋汰的。不仅脏,还补丁摞补丁。
不过,金鹏也发现他们跑过来的动作,还有停下来时的站位,可不像一般胡子那样一帮一伙的,绝对受过正规军事训练。
他灵机一动,这儿不就是海伦地区嘛,这个人还叫老蔫儿,这帮人还受过军事训练。
“合字儿,认识嚯嚯吗?”
夏老蔫儿一愣,紧接着眼神凌厉起来,“你认识嚯嚯?”
金鹏盯着他的眼睛,防着他突然暴起。江湖上很多人脾气怪异,也许上一秒还跟你笑呢,下一秒直接一刀攮你心窝子。
“嚯嚯是我拜把子兄弟,你知道他叫啥吗?”
“曲铁栓。”
“你就是把盒子炮借给他的老蔫儿吧?”
夏老蔫儿这次真懵圈了。眼前这人咋啥都知道?
“老蔫儿。”冉婷薇趁着身后的壮汉松开手,这才把头抬起来,一眼看到夏老蔫儿。
那边的人仔细看了她半天,才猜着问道,“你是小老妹儿?”
“你咋瘦成这样了?是不是那姓钱的不给你饱吃?”
“俺早就看出来那老小子不是好饼。你看把咱妹子饿的,都成柴火妞了。”
“可不。以前咱老妹儿白的跟白面馒头似的。那胸脯子,那屁股,那腰。现在可好,成根黑柴火棍儿了。这以后咋找婆家?”
花蜈蚣突然发现,自己的绝代风华,在这帮人眼里居然比不过一个柴火妞,不由暗暗憋气。
“行了行了。咱先回营地再唠。”夏老蔫儿说道。
在树林子的深处,有一堆篝火。跳跃的火焰照亮了周围人的一张张笑脸。
冉婷薇仿佛回到娘家,和大家讲着这两年的经历。
金鹏和夏老蔫儿则坐在远处的阴暗处,从遇到嚯嚯时开始讲,一直讲到陆平川把嚯嚯的尸首偷出来,入土为安。
夏老蔫儿沉默了许久,才说,“有你们哥俩帮他完成任务,又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他这辈子值了。”
金鹏也沉默了。是呀,嚯嚯虽然牺牲,可起码有自己和陆平川帮他收尸。可眼前这些抗联的汉子们,他们死后,谁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谁又能让他们入土为安呢?
篝火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声。原来是冉婷薇拉着花蜈蚣介绍给大家。大家对着花蜈蚣这么个大美人不好说啥,可看见三炮都热情的不行。
“这么多好兄弟,不知道任务完成时还能剩几个。”夏老蔫儿看着火红的篝火,喃喃道。
“老三弄了个计划,上级已经批准了……”金鹏把陆平川的行动原则和计划念叨一遍。
“他说的很有道理。”夏老蔫儿点头说着,“我们也发现问题了,但一直不知道咋办。既然上级已经同意了,那就照这个办。”
“这个计划还有个后手,”金鹏严肃地说,“在把关东军大部队调动起来后,你们必须服从我们安排。我们会找地方让你们休整。”
夏老蔫儿从金鹏的眼睛中,没有看到欺骗、陷阱、蝇营狗苟。他只看到了惋惜、不舍,还有兄弟间的情义。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吧?”夏老蔫儿笑着问道。
金鹏楞了半晌才答道,“是。我和老三只知道你们苦,可没想到……还是老话说的好,没有血海深仇就别劝人以德报怨。没当过婊子,就别劝人从良。”
“哪有这老话?”夏老蔫儿让金鹏给逗乐了。
金鹏也笑了,“嚯嚯没事就跟我白话老话,闹得我现在也没事就老话说。”
“就那小子还能白话出这词?长能耐了哈。”
“他也是跟老三学的。要不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呢。”
“老三这人有点意思,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他。”夏老蔫儿和金鹏笑着笑着,再次沉默下来。
“嚯嚯牺牲前,有啥话留下吗?”夏老蔫儿低声问道。
金鹏从口袋里拿出烟,递给他一根,“嚯嚯走的太急,没工夫留话。可他之前总跟我说,那把枪是你的命根子,可不敢刮花了,要不你非锤他不可。”
金鹏帮他点上烟,“嚯嚯还说,那不是关键。关键是打不过你。”
夏老蔫儿笑起来,可张着大嘴却没有声音,眯起的眼角也流下两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