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中比试
水拍天2025-11-23 09:234,059

   夜幕降临,雪落不绝,牙号的伙计准备长风号启航前的物资储备,无暇他顾,满院的积雪泥泞不堪。

   郑易与无念相对而立,须臾间肩头雪白,眉目染霜。

   无念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杜不惊,你让贫僧一日之间打了好几架,简直是奸商。贫僧的出行费,得加钱。”

   杜衡裹着狐裘坐在厅堂,脚边放着烧旺的暖炉,“我会给寺里捐香油钱的。”

   无念呼出一团寒气,“贫僧饿了。”

   郑易慢条斯理地拔刀,不耐烦地反问:“还要等你用完夕食不成?”

   “不可以吗?”无念无辜地发问,“你若是赢了,这叫胜之不武。你若是输了,那岂不是没面子。”

   “本帅也没用夕食。”郑易恼了,“不就是一顿没吃。”

   无念摇头,“贫僧还没用午食,你多吃一顿。这样,你让贫僧吃一顿,咱俩就算扯平。”

   “你怕了?”郑易冷哼,“不必多言,如此拖延是没有用的。不如速战速决,打完便能用夕食。”

   无念对杜衡大喊,“就这般打可以吗?万一贫僧输了,长风号就是别人的。师弟,杜家豪富,但也不是这般挥霍的。”

   杜衡摆摆手,“那就赖账!方才你都说了,我是奸商。”

   郑易虎躯一震,“你们这是玩我?”

   “非也非也。”杜衡堆起满脸笑,“都指挥使莫急莫急,你我初相识,万一我玩赖,你岂非吃力不讨好。但同样的,若是你输了也不认账,与是我一样的。基于你我之间没有信任感,不如立字为据?”

   郑易刀再回鞘,“也好!白纸黑字,我看你还如何赖!”

   话音刚落,章乔拿着纸笔出来,研墨落笔,一气呵成,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经立了一份契约,似乎早已准备好,只等郑易点头。

   “依二位方才所言,比武的结果决定长风号一切事务的指挥权。无念师兄若胜,长风号听我阿兄杜衡的。若都指挥使胜,则交付长风号。二位阅后若是没有异议,签字画押。”章乔把半干的契约送到郑易手上,“都指挥使,请。”

   郑易确认无误,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大名,按捺手印,“等着听本帅的号令吧!”

   杜衡犹豫半晌,“若是听你的,长风号平安抵达之后,我能拿到我要的东西吗?”

   郑易倒是豪爽,丝毫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这是自然,只要平安抵达,毫发无伤,你自然能得到你想要的。”

   杜衡久久不愿签下大笔,“师兄,不如不打了?”

   无念趁着章乔立契约的当会,抓了一个麦饼在啃,嘴里都塞满了,口齿不清地回道:“不打不打,有甚可打的!”

   郑易却是不肯的,“不行,必须打。”

   杜衡摸出信杯,“我卜一卦?”

   无念差点被哽住,“可别,你一起卦便没好事。”

   郑易手握在刀柄上,“你到底签不签?”

   “杨副将做个见证吧。”杜衡忧心忡忡,默默地收回信杯,最终还是落笔成约,“此事机要,我也不方便再请见证人。”

   郑易果断抽刀,清澈的眸光扫向蹲在阶前的无念,“婆婆妈妈,要打便打。”

   无念打了一个激灵,还未捡起地上的兵刃,郑易已经朝挥刀而来。

   寒光刺目,无念还未开始,已经处于下风,赶紧把嘴里的麦饼吞下去。

   郑易刀刀朝他的要害袭来,想走一个速战速决。在禁军的比试中,他素来以稳扎稳打而闻名,数度战胜骑兵司以快打快的战略。他出身不好,仗着岳父的推荐入了禁军,平步青云,而今不过二十五岁,已擢升至步兵司都指挥使。骑兵司的将士看不上他,每每校场比试,都存心要搞他,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把所有挑衅之人都踩在脚下。

   可他并不想在宫中蹉跎岁月,数度请战,均被岳父拦下,继续留在殿前司,给骑兵司当陪练。元军兵临城下,他又请战未果,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护卫幼帝离宫南下的机会,他自是不会错过。

   今日,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打赢这场比试。如杜衡所言,他脚上军中配发的靴子,可能已经让他的身份曝光。他留在平安号的时间越长,看到他的人就越多,便会有越来越多的关注长风号。这城中,潜伏的元军细作定然也会知晓。

   无念却不理会他的快招,不急不缓地应对。他眼看着郑易着急获胜,只守不攻,他越是快,他便越是不回应他的攻击,一味地拖住他的节奏。

   郑易的对战经验在一场场与骑兵司的比试中积累下来,虽未曾有过两军对战的经验,但也算是久战而兵,出刀又快又狠,大开大合,直攻无念的下三路。

   无念全力防守,郑易一顿快攻他开始还能拖住他的节奏,渐渐地落了下风,招式也快了起来,但和郑易的长刀相比,他的长棍无法发挥优势。

   长棍,才是以快打快的最佳兵刃。

    

   “师兄会输吗?”章乔看着满头大汗的无念有些力不从心,“郑易很强?”

   杜衡抱胸倚在廊下,漫不经心地说:“武夫而已,再强又如何?”

   章乔猜不透他的想法,“你当真要交出长风号?”

   “你说呢?”杜衡缩回暖炉边烤火,摸出信杯,“不如起个卦?”

   章乔拂袖转身。

   “小乔脾气越来越差了!”

    

   突然,无念发出一声闷哼,单膝跪地,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郑易用的并非是刀锋,否则此时无念的小腿已经中刀。

   “还打吗?”郑易居高临下,在校场比试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他没有败过,即便他没有上阵杀敌。

   无念拄着长棍站起来,揉了揉脸颊被郑易一拳打痛的颧骨,“打人不要打脸,贫僧是出家人,被人看见不好。”

   郑易不以为然,“本帅就喜欢打脸。”

   人总有恶趣味,郑易的恶趣味就在于打脸,赢是一回事,但要赢得人尽皆知,就必须打在脸上,最好是鼻青脸肿。

   无念侧头,“师弟,这便让师兄没法忍了。”

   信杯在杜衡的手中,他轻轻往地上一抛,唇角压着笑意,“师兄随意吧。”

   无念神情一振,眸中一扫颓废混沌,手中长棍劈开飞雪漫天,“都指挥使,得罪了。”

   郑易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是认为他已经大获全胜。

   转瞬间,无念的长棍破开天幕的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在他毫无伤痕的脸上,廓郑易持刀相抗,露出左边的空档,被无念反手一记挥棍,重重地扣在他的背廓。郑易脱力,倒在雪地上,吃了一嘴的雪水。

   杜衡不忍直视,但还是好言相劝:“师兄,身上别留伤,到了船上还用得上,伤筋动骨还得伺候他。”

   无念心中有数,“贫僧明白,否则这下断的是肋骨。”

   杜衡这便放心了,“是时候了,速战速决。”

   郑易的脸阴沉如墨,“尔等戏耍本帅?”

   他这才发现,在院落的四周,除了杜衡、章乔和他的副将杨真外,先前回去换鞋的步兵司将士都在场,陆续出现的还有一众肤色黝黑的水手船工和平安号的伙计,他们放下手头的活计,把他的手下团团包围。

   他们在拖延时间,不是拖着不打,而是在等人到齐。

   郑易的怒火陡然被点燃,但他不能发作,打不赢又迁怒于人,那是最下乘的行径。

   “杜某想提醒都指挥使,眼下便是你往后在长风号上局面。”杜衡坐在人群之外的廊下,低沉的声音穿过人墙,一字一句打在郑易身上,“在武力,你打不过我师兄,即便你能侥幸获胜,可杜某人多势众。你要登船,你要逃离京城,就得听杜某的。”

   “杜衡,你以为……”

   “都指挥使慎言。”杜衡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似彻骨的寒风,以不容拒绝之势,“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势态,否则你上了船,杜某依然能把你扔下船去。舟行于海,除了不可控的风浪可以瞬间吞噬生灵之外,还有凶悍贪婪的海盗。你以为,我杜衡是如何做到远赴南洋诸蕃贸易,都能平安返航的?”

   “你能护所有人周全吗?若是你能,还要我杜衡做甚?长风号就在码头上,你尽管去取。”

   郑易不甘心,可眼下除了认输,别无他法。

   “都指挥使若是不信邪,尽管与我师兄继续比试下去。”杜衡拢了拢衣袖,低头望向火盆中燃烧的炭火,“都指挥使想过吗?你若是一身的伤,还有用吗?”

   打蛇打七寸,杜衡捏着的正是郑易的七寸。能应下这趟差事,且急于掌握全局之人,一定有他想要达成的目的。

   “我认输。”郑易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要杜少当家能让我带着兄弟们南下,一切都听你的。”

   杜衡把那张生死状递给他,“立字为据。”

   郑易既然认输,也没有扭捏推拖,大笔一挥,承认自己的失败。

   “也好。”杜衡的目的达到,挥挥手命众人各自散去,“我还有几句话要与都指挥使单独说。”

   杜衡仍是在廊下,郑易收了刀披上外袍向他走来,越过无念时,停了须臾,“以后有机会再向大师讨教。”

   无念双手合十,“施主捐香油钱吗?不捐不打。”

   郑易气结,不发一言走向杜衡。

   “少当家,有何指教?”郑易输了,一招错,满盘皆输,只能听命于人。

   杜衡敛尽脸上多余的表情,“你立即回去收拾行囊,乔装改扮,明日天没亮时,把幼帝带到码头,提前登船。”

   “你要提前启航?”郑易错愕,“你与陆少卿说的是三日后。”

   杜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有嘲讽、有无奈、有疑惑,还有事已至此的波澜不惊。

   “你说我为何要提前走?”杜衡摸出他的信杯,“方才我算了一卦,卦象同意我提前启航。”

   

   郑易走了,从另一侧的门悄然离开。

   副将杨真紧随其后,低声问道:“帅司为何不拿下指挥权?陆少卿密令,让你来试试杜衡,可你输得一败涂地,回去如何交差?”

   郑易淬道:“若非杜衡给了台阶,今日本帅就该折戟沉沙。陆少卿想试一试杜衡的能耐,却不告诉本帅如何试。本帅是真的打不过那棍僧。”

   愿赌服输,大丈夫能屈能伸。可终究是他自己的错,脚上的军靴沾了雪水,明晃晃地告诉他,他是如何输的。

   杨真还是不懂,“总觉得陆少卿多此一举,此事谈妥之后再试,简直滑稽。”

   郑易低喝道:“此事不得妄言,陆少卿自有他的深意。”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郑易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自然要听命行事。

    

   杜衡在他走之后,对外宣称郑易也想上船逃亡,但因为是官家近卫,习惯盛气凌人。但他不能得罪郑易,长风号还有空余,且这一路凶险,不在乎多带几个身手不错的人。

   至于平安牙号前驻足等待的人潮,杜衡也有了定案——抓阉。聚集的人太多,分不清先来后到,无法发放凭证。但他又无法坐势不理,只能交给命运来决定。

    

   章乔送走郑易后,神情复杂,“他,有些鲁莽,行事过于……张扬。今夜之后,恐怕更多的人知晓长风号要南下。”

   杜衡同样是面有忧色,“可是又不能不带他走,他有护卫幼帝安危之责。”

   章乔总觉得郑易有问题,“不能换人吗?”

   杜衡无奈,“此事紧急机要,恐怕不好办。他若只是鲁莽,那也无话可说,往后防着些便是。可若是有意为之,等上了船,找机会除掉他便是。茫茫大海,每年出船不归之人,多如牛毛。多他一个不多。见机行事吧!别忘了,入临安这一路被追杀,还没有机会查清是何人所为,你当启航南下便能平安无事吗?多一个郑易,不,多了这几个禁军,也能挡几刀。”

   德佑二年,元日,杜衡他一人独坐廊下,身边放了四个火盆,举头望天,一夜未成眠。天刚吐白时,他唤来张行:“通知老蔡,准备入夜后起碇。你们都去准备,即刻登船,带好钱银就行,轻装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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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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