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其坐在街边有些茫然地抬眼望着天上的月亮，这个世界真的很残忍，这个事情一直很残忍。
曾经他在密牢里呆过，那是一个小的世界，一个小且残忍的世界，在那里，他们需要踏着别人的尸体活下去，明明身处同一个环境里，明明抬头不见低头见，到了必要的时刻，却非要你死我活不可。
现在也是一样，现在这京城之中，又是一个大的世界，依旧是大且残酷。
同样是禁卫军，同是朝廷官员，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是到了一定的时刻，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依旧能够拔刀相见，两个人明明相识，却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必须站到对立面，这就是世界吗？这就是这个世界本来的面目吗？那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
宫门被关上了，京城的街道上今日冷冷清清，家家户户也闭紧了门，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隐隐又能够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他们需要的只是无声的，平安的，度过这个夜晚，到了明天，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并没有区别。
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的yu望？为什么这么健忘？因为那些自私的yu望，他们常常忘记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一切，卫其不愿苟同，即使是像他这样手沾过很多鲜血的人，他也依旧希望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是平安喜乐的。
可是此时，却有一些人忘记了初衷，忘记曾经的战争带来的伤害，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为了那个虚无的皇位，为了所谓的大义，他们不在乎血流成河。
可能卫其从始至终都没有将自己当成是官场上的人，都没有将自己完完全全的融入那扇宫门之中，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百姓，他曾经经历过无辜百姓承受的那些痛苦，后来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手沾鲜血。
现在他拥有了自由，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要往上走，并没有想要多高的权势和财富。
他想要回归百姓，他想要真正正的护一方安宁，不再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颠沛流离，不再让那些孩子跟他一样承受失去父母的伤痛，仅此而已。
他喜欢陈现，即使知道了陈现不是那么纯粹的人，即使知道陈现很多时候讨好他，拉拢他，甚至于用感情来牵扯他都是有目的的，但他依旧喜欢陈现，可是喜欢不能代表全部。
现在的卫其确实能够实实在在，很清晰的感觉到他和陈现之间完全不同的存在意义。
其实对于卫其来说，最好的，最想要的状态，就是能够跟陈现在一起，能够跟陈现轻轻松松的在一起，不需要考虑太多的所谓的大义和国家大事。
他可以做一个好人，也可以做一个坏人，可以做一个好官，也可以做一个坏官，只要不是真的伤害到百姓的生命安危，那些传言，那些坊间的歌谣如何的谩骂，其实对于他来说，都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
他可以忠于任何一个人，不管今天是谁坐上这个皇位，他依旧可以忠心耿耿的，前提是，只要这一方土地是安宁的，只要那个皇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不是一个毫无道理的暴君，那就可以了。
卫其折断了手里的小树枝，他的目光望向那扇宫门，此刻，里面杀戮的声音已经响起。
所有的道理他都懂，自己想要什么他也清楚，可他喜欢的人在里面，在密牢里曾经帮助过他陪伴过他很多年的那个哥哥也在里面，甚至还没来得及退下皇位的陈末也在里面，而他们很有可能随着这一次的战争，永远的被困在里面，永远的化为了灰烬。
战争已经开始了，再去纠结那些是非对错和立场已经没有区别，已然退不回去，已经必须血流成河才能收场，卫其又真的能够置身事外吗？
不管最终谁赢了，总有一方是需要被赶尽杀绝的，抛开是非，抛开喜怒，抛开所有的一切之外，在卫其心里，更希望谁活着，不是更希望看到谁坐上皇位，而是纯粹的在他内心里，更希望谁活着。
是非或许没有一个答案，可是希望谁活着，这个答案卫其心里从始至终都是清晰的。
卫其将手里的树枝甩掉，缩了缩眼眸，突然又站了起来，他挥挥手招来了身旁的人，“继续在这里守着，任何人都不要轻举妄动，我进去看看。”
卫其慢悠悠地拍了拍手，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那个方向，这一刻，他只是卫其而已，所以他可以去看看里面他所关心的人。
那扇宫门是打不开的，在一切都没有定局之前，这扇门肯定是打不开的，卫其径直跳上了城楼，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他能看到如鸡蛋如蚂蚁一般大小的人在打斗。
他径直跳下往里去，一切杀戮变得清晰了起来，他能闻到血腥的味道，他能看见鲜红的血，能看见有人在身旁倒下。
卫其杀过不少人，但都是小规模的，杀人一家都是罪过，所以此刻对他来说，这是震感的。
上一次真正看见这样的杀戮还是小的时候，还是那场让宣锅动荡的战争，可这一次，让他心中更加悲凉，因为小时候尚且知道谁是敌人，而现在，每一个，不是每一个都是同族吗？
卫其没有跟任何人动手，他只是一路的闪躲着往里去，他只是想要去看一下他所认识的所关心的那些人是否是平安的。
这皇城他平时来来回回的也算熟悉，但就是在这样熟悉的环境里，一旦响起上了杀戮的声音，他竟找个人都找不着了，处处是鲜血，处处是倒下的人，他竟找不到一个他熟悉的面孔。
卫其没见着陈现，倒是看见了陈末，陈末在阿来和小林子的护送之下，穿梭于人少的地方，卫其不知道陈末是不是也是出来找人的，或者是想离开这个不算安全的皇宫。
“皇上……”卫其见着了不能不管，皇上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太危险了。
看见卫其的时候，陈末的眼底很激动，毕竟在这个时候，他还是相信卫其的。
“皇上，你出来干什么？”卫其有些生气，这个时候真的刀剑无眼的，这混乱之中，管你什么皇帝，伤了就伤了，杀了就杀了，这可真的太危险了。
“皇上，你别找陈也了，这个时候根本找不到人的，他身手那么好，这人死绝了他也死不了的，我先送你……”卫其四处环顾了一圈，突然没觉得哪一处是安全的，顿了顿叹了口气，卫其继续开口道，“皇上，我送你先出宫吧。”
几个人跌跌撞撞，又有些狼狈的，卫其还是将他们送到了宫外，至少在卫其看来，这皇宫之外，无论如何都比在里面更加的安全一些。
确保他们安全之后，卫其将自己身上的令牌交给了阿来，让他们去跟禁卫军汇合。
他自己还是要进去走一趟，他不放心，陈末也不放心，确确实实要有一个人去看一看，看一下那些他们关心的人的死活，才能让他们的心安下来。
忠君为民，好吧，好歹陈末这一刻还是皇帝，将自己手里的兵交给他，让他们护着陈末的安全，也算是一件正事了，毕竟陈末的安全也是格外重要的。
“卫其……”在卫其离开之前，陈末又拉住了他，“陈述从我那里离开之后，就一直没露过面，你要是见到他”，陈末顿了顿，抬眸看着卫其，然后一字一顿道，“杀了他。”
“陈述要是死了，他背后的那些人不会顽抗到底的，他们要么投降要么会逃命，能少死一点是一点吧……”陈末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垂了眸。
这是他的心里话，这一切不是他的本意，如果他早知道换一个人当皇帝是需要经历一场流血牺牲的风波，他绝对不会那么坚持的非要退位，他以为陈也真的替他安排了一切，他以为陈述没这么大的能耐，挑不起这么大的风波，他以为他退位是一个结束。
现在看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只是一场流血的开始。
卫其没说话，盯盯看着陈末，然后默默转身，看着卫其的身影再次消失，阿来微喘着气，看着自己手里的令牌，然后又将目光望向陈末，“皇上，我们现在去哪？”这外面倒是平静极了。
陈末瞟了一眼阿来手里的令牌，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去跟卫其的禁卫军会合，然后，我想会会那个人。”
陈末不知道这个时候陈其有没有再皇宫里帮忙，但是不管在不在，他们卸林带来的人并不多，现在他手上有这么多禁卫军，他总能找得到的，他要在一切结束之前先找到那个人。
一切都是因为他不想当皇帝而起的，但一切又好像根本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但是不管怎样，陈末现在很明白，不管陈也能不能控制住陈述，他如果手上能够控制住另一个人，这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这是一种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