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玥玥。妈妈在,不怕,不怕。”江盛月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带着安抚的柔和。
按住裴宸肩膀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更像是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另一只曾勾过他衣领的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裴宸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和撤离。
心底刚升腾起的,被那微小触碰点燃的暖意,迅速被傅玥玥的介入和江盛月随之而来的疏离浇灭,只剩下腰腹间尖锐的钝痛和更深的无力感。
他垂下眼睑,额角的冷汗混着未干的血迹滑落。
诊疗帘再次被人掀开,刚刚给裴宸处理伤口的护士快步走了过来。
“裴宸是吧,你这腰伤要尽快处理,先去拍个腰片,排除一下骨折风险。”
她的眼神随后落在江盛月身上,“你是裴宸的家属吧,你陪他一起去下放射科。”
“家属”二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江盛月蹙眉,正要开口否认,裴宸却先一步虚弱地摆摆手,声音沙哑,“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嘶……”
他试图再次站起,腰上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傅玥玥整张脸都埋在江盛月的裙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注意着周围的变化。
她有些紧张地抱着江盛月的腰肢,小巧的眉头微微皱起,注视着裴宸的状态。
她很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在医院遇到裴宸时,他是怎么嘲笑自己和阿姨的。
她绝对不可以让阿姨跟这个可怕的男人频繁接触。
她拽着江盛月的裙子,带着哭腔小声啜泣着,“妈妈,我们走,我不要待在这里!这个人好可怕!”
江盛月看着裴宸因疼痛惨白的脸和额角再次渗血的伤口,又瞥了眼急诊室里奔忙的景象。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带着傅玥玥远离这个失控的局面,脚却像生了根,始终迈不出一步。
烦躁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在胸腔里翻搅。
最终,善良的本能和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念头占了上风。
“玥玥,能给阿姨一点时间吗?”
江盛月蹲下身,平视着傅玥玥的眼睛,她的话语里是问句,可是,眼神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傅玥玥想摇头,却在江盛月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她小脑袋低垂,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江盛月立刻抱了抱她,给予她安全感。
同时,她的目光转向护士,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我陪他去,麻烦您指下路。”
她伸手,不是搀扶,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姿态,再次攥住了裴宸的手臂。
“能走吗?不能就坐轮椅。”
裴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又重组,翻涌着晦暗的光。
“能……”他哑声道,借着她的力量站稳,将大半重量倚靠过去。
那只被她攥住的手臂悄无声息地翻转,指尖再次轻轻蹭过她手腕内侧的皮肤,带着比刚刚更明显的试探和贪恋。
江盛月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却没有甩开。
她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傅玥玥的头,声音和缓,“乖,听护士姐姐的话,妈妈很快回来。”
傅玥玥看看江盛月,又看看被她“搀扶”着的裴宸,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不解和一丝被忽视的恐慌。
她想抗议,却对上江盛月平静的目光,她只能用不舍的眼神注视着江盛月。
“玥玥会乖乖听护士姐姐的话,妈妈,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她松开江盛月的裙子,将手放在护士的手中,跟随着护士前往医护休息室。
去放射科的路上,两人沉默地走在医院冰冷的灯光下。
裴宸每一步都走得艰难,额上冷汗涔涔,但大半心思却落在手臂上传来的,支撑着他的那份坚定的力量上。
这短暂的,被迫的贴近,像沙漠中的甘霖,让他疼痛的身体和焦灼的心都获得了片刻喘息。
“月月……下周有个科研基金会……”
“裴总的事不必向我汇报。”江盛月目视前方,声音平淡。
她的冷淡像根针,精准地刺中裴宸试图修补裂隙的决心。
裴宸喉结滚动,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只剩苦涩在舌尖蔓延。
“这件事,并非为我而存在……”
他最终只是近乎疲惫地辩解了一句,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意味,“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独属于你的时刻。”
江盛月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根本没听见。
拍完腰片,需要等待结果。
江盛月扶着裴宸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气氛依旧凝滞。
傅玥玥被护士带过来,立刻飞扑进江盛月怀里,警惕地瞪着裴宸,像只守护领地的小兽。
裴宸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疲惫的阴影,嘴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他身上昂贵的衬衫沾着血污和灰尘,领口被江盛月刚才拽得微敞,露出喉间的血印,在医院的冷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江盛月抱着傅玥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她记得那道血印,是她之前在A国被裴宸囚禁时,她用簪子造成的伤害。
怎么到今天都还能看到一丝新鲜的嫩红。
一种混杂着酸楚、愤怒和难以言喻担忧的情绪,突然攫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干练西装套裙的身影出现在走廊转角,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江盛月扫到那个身影的第一眼便抱着傅玥玥起身,离开了裴宸身边。
她现在这个身份,可没什么兴趣玩熟人偶遇这一套。
女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在锁定了裴宸的位置后,径直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在裴宸身上扫过,掠过他额角的伤,腰间的狼藉还有疲惫的神态。
“裴总,一听说你出了事故,我就立刻往赶了过来。”
她的声音清甜,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现在情况怎么样?”
裴宸缓缓睁开眼,看向沈妙容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无声的警告。
“沈小姐的消息有点过于灵通了。”
裴宸冷淡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我暂时还死不了,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