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龙窟的入口,绝非想象中的天然溶洞,更像一道被天神巨斧劈开、深嵌入垂直绝壁的巨大伤痕。裂缝边缘嶙峋狰狞,犬牙交错,如同沉睡巨龙微微张开的、流淌着涎水的巨口。凛冽的山风裹挟着峡谷深处的寒意,尖啸着灌入裂缝,发出低沉悠长、如同巨龙濒死呜咽般的回响,在幽深逼仄的峡谷间反复碰撞、叠加,激起人心深处最原始的悸动与冰冷的麻痒。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带着浓重的、岩石深处渗出的土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奇异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肺腑,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老周独自一人,如同孤峭的磐石,矗立在裂缝前。山风将他花白的鬓角吹得凌乱不堪,沟壑纵横、如同刀劈斧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深的光芒,死死盯着裂缝深处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粘稠如墨的黑暗。他反手,动作沉稳而有力,取下背上那柄用浸透桐油的厚实油布严密包裹的沉重长物。油布滑落,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露出里面一柄造型古朴凶悍、刀身宽阔厚重、刃口隐现暗红色血槽的鬼头刀!沉重的刀身泛着历经百战、饮血无数才沉淀出的沉郁乌光,刀柄缠绕的防滑布条早已磨损断裂,露出底下刻满繁复扭曲、如同活物般盘绕的苗疆古老蛊文的青铜握柄。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带来一丝血脉相连的悸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双手紧握刀柄,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将沉重的刀背当作开山巨锤,对着裂缝入口旁一块相对平整、覆盖着厚厚青苔和枯萎藤蔓的岩壁,用力、带着某种古老节奏地敲击下去!
铛!铛!铛!
声音沉闷、厚重、如同远古部落祭祀唤醒神灵的鼓点,带着奇特的韵律感,在死寂的山崖间扩散开来,震得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掉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许久才传来微弱的回音。每一次敲击,老周布满风霜的脸颊肌肉都随之绷紧,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敲到第七下,那蕴含着“破军”之数的最后一声重响落下时——
嗡!
整片岩壁内部猛地传来沉闷、巨大、如同远古巨兽心脏搏动般的机括运转声!覆盖其上的厚厚青苔和枯萎藤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剥落,簌簌地、成片地向下掉落,露出下方光滑如镜、闪烁着幽冷光泽的黑色石壁。石壁上,赫然阴刻着一幅令人心神剧震的巨大石刻星图!
七颗星辰,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精准排列,每一颗都大如磨盘,线条深刻。每颗星辰的位置,都对应着一具盘膝而坐、姿态各异、深深嵌入岩壁的骸骨!这些骸骨并非散乱,而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固定在岩壁上,如同星辰永恒的守护者。它们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烂成灰,唯有骸骨本身,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森冷、非自然的惨白光泽。最令人心惊胆寒的是,每一具骸骨那枯骨嶙峋的手中,都紧紧握着一块形态各异、锈迹斑斑的青铜罗盘残片!骸骨的头骨微微低垂,空洞的眼窝仿佛穿越时空,冷冷地凝视着闯入者。
石刻星图旁边,还用早已干涸、色泽暗沉如凝血般的朱砂篆刻着四个古拙大字:“北斗七星阵”!字迹透出森严的威压。
“天枢星主阳,天璇星主阴,天玑主变,天权主智,玉衡主衡,开阳主杀,摇光主藏……”张恪冷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他早已打开便携式高精度投影仪,一道幽蓝色的光柱精准地投射在众人面前的空气中,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星屑般飞舞、凝聚,迅速构建出一个更加复杂、精密、缓缓旋转的三维立体星图模型,将石刻星图完美复刻并动态化。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如幻影,镜片反射着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数据流,“宋代智脉的加密档案残卷记载,北斗七星对应龙脉‘七寸’要穴,是地脉能量流转、生灭的关键节点。要打开通路,必须按照陈抟老祖‘璇玑图’所示的‘左旋三周,右抽九转’秘法,依次排列并激活骸骨手中的罗盘残片方位……”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扫过岩壁上那七具沉默的骸骨,最终锁定在第三具、对应天权星的骸骨身上:“天权星,龙首七寸所在,主智慧,是阵眼核心,能量最活跃也最危险,必须最先定位校准……”他的语速很快,带着智脉特有的逻辑性。
“他的罗盘拿反了!”林夏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肯定,打断了张恪的分析。她上前一步,抬手指向那具对应天权星的骸骨。那具骸骨的头骨微微低垂,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姿势与其他骸骨并无太大区别,显得格外“安详”。但林夏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了骸骨右手紧握的那块罗盘残片!
与其他骸骨手中残片或正握或侧持不同,这块残片被骸骨以一种极其别扭、掌心向下、手背朝上、如同极力隐藏什么的姿势死死攥着!残片边缘磨损严重,布满了岁月的刮痕,但中央区域刻着的山魈鬼面图腾却异常清晰,此刻在张恪投影的幽蓝光芒下,那鬼面的独眼仿佛活了过来,正冷冷地、带着嘲弄地注视着下方的闯入者。
就在林夏指出异常的刹那,老周贴身佩戴在胸口、紧贴皮肤的山魈吊坠,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低沉的嗡鸣!隔着厚厚的衣物,一股清晰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动感传递出来!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躁动感,如同细微而灼热的电流,瞬间窜过老周的四肢百骸,让他握着刀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老周眉头紧锁成深刻的川字,布满老茧的拇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刀柄上冰冷凸起的蛊文纹路。他缓缓闭上眼睛,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外婆贺青鸾那本用古老苗语书写、封面早已泛黄、浸透着草药苦涩和经年烟熏气息的《山魈夜探经》,其中的字句如同深埋地底的根须,在他混乱的思绪中破土而出,化作低沉沙哑、如同吟唱咒语般的苗语歌谣:
“天权星,龙首七寸,智之所聚,亦为煞之所钟……北斗锁钥,唯勇可开……需以勇脉之血,引煞归源,破其逆反之局,方可镇之……”
老周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射出如同刀锋般的决绝精光!没有丝毫犹豫,他左手闪电般抽出腰间的战术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寒芒,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划向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
嗤!
皮肉被利刃割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龙窟入口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暗红色的、带着浓重铁锈腥甜气息的血液瞬间从深深的伤口中涌出,汇聚在掌心,如同一个小小的血潭。他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去看那涌出的鲜血,将流血的手掌,如同燃烧的烙铁,又似献祭的印玺,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按在天权星骸骨手中那块被反握的、冰冷坚硬的罗盘残片之上!
嗡——!
诡异而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老周掌心涌出的暗红色血液接触到冰冷青铜的刹那,并未顺着残片流淌滴落,而是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所引导,迅速沿着残片上那山魈图腾的每一道刻痕、每一条沟壑疯狂流动、渗透!整个图腾仿佛被滚烫的血液激活,线条由暗沉的青铜色瞬间转变为一种幽幽的、带着粘稠血色的暗青光晕!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
随着血液的渗透和光晕的亮起,残片表面那层厚重的、如同痂壳般的铜锈和千年污垢,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迅速剥落、消融、化为飞灰!露出了底下更加清晰、更加深邃的原始纹路!而就在那原本被厚重铜锈覆盖的、靠近图腾狰狞獠牙的位置,一道清晰的、深刻的、带着狂野力量的刀痕赫然显现!那刀痕的走势、切入的角度、残留的细微崩口,甚至那股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决绝气势,都带着一种老周极其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属于山魈寨贺家一脉特有的狂野与彪悍印记!
“贺云霆……!”老周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和一种跨越时空的血脉共鸣感。这道刀痕,分明是当年贺云霆那把饮血无数的鬼头刀留下的独特印记!民国时期,那位悍勇无匹、视死如归的山魈寨大当家,竟然也到过这龙脉核心之地,并在此地,以刀为笔,留下了属于勇脉的、永不磨灭的标记!
就在老周认出刀痕、心神激荡的瞬间——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清晰、连贯、如同生锈了千百年的巨大齿轮被强行唤醒、重新艰难咬合的机械运转声,从天权星骸骨的胸腔深处传来!那声音沉闷、滞涩,在死寂的龙窟入口显得格外瘆人,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召唤。
在三人惊愕、屏息的目光注视下,骸骨那交叉于胸前、仿佛亘古不变的枯骨双臂,竟缓缓地、带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骨骼摩擦声,如同生锈的门轴,极其艰难地向两侧张开!随着手臂的张开,它原本被森白肋骨紧密保护的胸腔位置,如同一个尘封了无数岁月的精密机关盒被触发核心,发出“啪嗒”一声清脆的轻响!紧接着,构成胸腔的肋骨如同花瓣般向两侧缓缓翻开,露出了胸腔内部令人震撼的景象!
没有腐烂的内脏,没有散落的尘埃。在森白肋骨如同祭坛般拱卫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卷色泽暗黄、仿佛随时会风化、用细密的金色丝线精心捆扎的古老竹简!竹简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透出无尽沧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千年墨香、竹木腐朽的酸气和某种奇异、纯粹、如同星辰碎屑般古老能量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入口空间,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张恪一个箭步上前,动作敏捷而小心,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迅速从背包中取出特制的隔离手套戴上,隔绝了可能存在的污染或能量侵蚀。他的手指稳定而轻柔,如同拈花,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脆弱无比的竹简从骸骨胸腔的“圣坛”中取出。竹简入手,一股沉重冰凉的触感传来,仿佛握着一段凝固的历史。他迅速展开便携式高精度非接触扫描仪,一道柔和的、绝无破坏性的蓝色光束如同水波般笼罩住竹简。
奇迹发生了!竹简表面,那些肉眼几乎难以辨识、细如蚊足的朱砂小篆,在扫描光束的照耀下,如同被注入生命般苏醒过来!无数细小的光点从竹简上升腾而起,在空气中飞舞、组合,投影出清晰无比、悬浮于空的全息文字影像!
“这是……《护龙机关枢要谱》?!宋代智脉失传的绝密核心档案!”张恪的声音带着发现失落文明般的激动,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操作,将扫描到的每一个字符、每一道墨痕都贪婪地导入分析系统。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些被超级算法解析出来的符文结构、能量回路图以及核心机关原理示意图时,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他头皮瞬间炸开,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这……这是……量子纠缠态叠加原理?!空间折叠能量通道?!弦论基础震动模型?!”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和极度的困惑,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全息投影中那些由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几何线条、能量节点和点阵构成的、与现代最前沿量子理论和多维空间模型惊人相似的图解,声音都变了调,“宋代人?!他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千年前就掌握并运用这种……这种超越时代、近乎神迹的……”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嗡!
张恪因极度震惊而失声的惊呼戛然而止!
仿佛被他的情绪波动所激活,竹简上的朱砂符文突然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流动、闪烁起来!无数更加明亮、更加细小的金色光点如同沸腾的星云,从竹简表面升腾而起,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文字投影!它们在空气中疯狂汇聚、旋转、重组!
眨眼间,一张由纯粹金色光流构成的、极其详尽、纤毫毕现的龙窟三维立体全息地图,如同神迹般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地图上,复杂的通道如同巨龙的血管神经,纵横交错,无数闪烁着不同光芒的节点密布其中,如同星辰。其中一条最为璀璨、如同液态黄金流淌的金色路径,从他们脚下蜿蜒延伸,直指龙窟最幽暗深邃的核心区域!
更令人震惊的是,地图上清晰地标注出龙窟第二层的结构名称——“五气朝元回廊”!旁边还有一行细小的、如同游龙般的篆字注释:“步移景换,朝代为引,心之所向,门扉自开。”字迹飘逸,带着道法自然的玄奥。
“五气朝元……”林夏低声重复,左手腕上的银镯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强烈的灼热感!镯身剧烈震颤,发出清越急促的嗡鸣!仿佛与这个名字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鸣。
地图的光芒渐渐稳定,如同黑暗中的指路明灯,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辉。三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破釜沉舟的决心。老周沉默地将鬼头刀收回特制的皮鞘,发出皮革摩擦的轻响,将染血的手掌随意在厚实的裤腿上擦了擦,留下几道暗红的印记,率先迈开沉稳有力的步伐,如同扑向猎物的猛虎,踏入了那道如同巨龙咽喉、散发着无尽寒意的黑暗裂缝。林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紧随其后。张恪则迅速收敛心神,压下翻腾的惊涛骇浪,以最快速度小心翼翼地将那卷珍贵的竹简用特制容器封存,收起投影设备,最后一个踏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沿着全息地图上那条金色路径的指引,三人谨慎地穿过一段崎岖狭窄、不断向下倾斜、湿滑冰冷的天然甬道。空气越来越稀薄,寒意深入骨髓,只有头灯的光柱在嶙峋的岩壁上晃动,投下摇曳不定的巨大阴影。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神经紧绷到极限之时,前方豁然开朗!
一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回廊,如同沉睡巨龙的脊椎骨,横亘在龙窟深处,展现在他们面前。
回廊两侧的墙壁高耸入上方无尽的黑暗,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温润,隐隐泛着玉石般内敛的光泽。墙壁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繁复、立体感十足、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的浮雕!这些浮雕并非静止的艺术品,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流动、变幻着!如同活的历史长河在墙壁上奔涌不息!古老的城池拔地而起又轰然倒塌,千军万马无声地冲锋陷阵,奇珍异兽在云雾间穿梭……时光在这里被压缩、具象化!
最令人心神震撼、几乎要迷失其中的是回廊的地面。它由无数块大小相同、约莫三尺见方、色泽各异的方形地砖无缝拼接而成,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每一块地砖都如同一个微缩的世界,上面用极其精湛的技艺雕刻着不同的山川河流、城池人物、鸟兽虫鱼,细节丰富到令人发指。
当林夏的脚踏上第一块靠近入口的、雕刻着巍峨长城与烽火狼烟、仿佛能听到金戈铁马之声的地砖时——
嗡!
整条死寂的回廊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
两侧墙壁上缓慢流动的浮雕猛地加速!速度提升了百倍千倍!金戈铁马的剧烈碰撞声、战马痛苦的嘶鸣、士兵濒死的呐喊、箭矢破空的尖啸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三人的听觉!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刺鼻的硝烟味、血腥味和焦糊味!墙壁上,无数身着明代鸳鸯战袄、手持长枪大刀、面容坚毅或狰狞的战士虚影如同从历史中走出!他们正结成严密的战阵,与一股由粘稠黑雾凝聚而成、形态扭曲狰狞、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般的敌军激烈厮杀!刀光剑影闪烁,血肉如同雨点般横飞,断肢残骸遍地,战况惨烈到令人窒息!那黑雾敌军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头戴毡笠、手持巨斧的魁梧将领虚影——李自成!
“是明代护龙人主力与李自成亲卫军的决战影像!地点……就在这龙脉节点附近!”张恪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强忍着视觉和听觉的冲击,快速操作着记录设备,试图捕捉这跨越时空的战场信息。
与此同时,林夏左手腕上的银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皮肤!镯身剧烈震颤,发出清越到刺耳的嗡鸣!一道柔和的、带着悲悯气息的银光从镯身射出,如同被牵引的丝线,精准地投射到墙壁上一个正在挥刀砍杀黑雾敌军的护龙人将领手腕上!那将领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只与林夏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刻着细微云纹的银镯!
嗡!
银光交汇!林夏的银镯与影像中将领的银镯瞬间产生强烈共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一道清晰的、由纯粹银光构成的古老篆字信息,如同烙印般浮现在林夏面前的空气中,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仁脉传人,需渡三劫:生离、死别、道心惑!”
信息如同闪电般刺入林夏的脑海,一闪而逝,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头,留下剧烈的震荡和冰冷的寒意。生离?死别?道心惑?这冰冷的警示,究竟指向什么?
就在林夏心神剧震、陷入那沉重警示的漩涡之时,走在侧翼、一直警惕观察四周的老周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惊疑:“咦?”
他停在了一块雕刻着崇山峻岭、吊脚竹楼和巨大铜鼓图案的地砖前。墙壁上流动的浮雕此刻已变幻成清代苗疆的景象:头戴繁复银饰、笑容明媚的苗女在清澈的溪边浣纱,赤膊精壮、背着猎弓的汉子在茂密的丛林中追逐猎物,脸上涂着油彩、神情肃穆的巫师在高高的祭坛前跳着神秘古老的舞蹈,鼓声咚咚作响。而在回廊墙壁一处不起眼的、被藤蔓光影覆盖的角落,一道深刻的、带着独特劈砍痕迹的刀痕,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般,深深烙印在光滑的石壁上!
那刀痕的走势、切入的角度、残留的细微崩口,与之前天权星骸骨罗盘上发现的刀痕,如出一辙!甚至那股一往无前、斩断一切阻碍的气势都同源同宗!
“是贺老鬼的刀!”老周的声音带着一种血脉贲张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亲近感。贺老鬼,正是他的曾外祖父,清末山魈寨的传奇人物,勇脉的巅峰!他毫不犹豫地反手抽出背后沉重的鬼头刀,不再将其当作开门的工具,而是双手紧握刀柄,回忆着寨中口口相传、秘不外泄的“破煞九击”秘法,用沉重的刀背,对着墙壁上刀痕附近的几道特定砖缝,以一种奇特的、蕴含着力量韵律的节奏和精确的力度,快速敲击起来!
铛!铛铛!铛——!
每一次敲击,都仿佛敲在回廊的“筋骨”节点上,发出沉闷而奇特的回响。当最后一记如同虎啸龙吟般的重击落下——
轰隆隆隆——!
整个回廊地面猛地一震!一股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地心最深处、带着龙脉脉动的震动波,以老周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涟漪般,迅猛无比地向四周扩散开来!脚下的地砖发出嗡嗡的共鸣声,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震动中,老周面前那块雕刻着苗疆景象的地砖表面,浮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扭曲、褪去!露出了底下隐藏的、更加古老神秘、散发着阴森寒气的图案——那是由无数扭曲盘绕、栩栩如生的蛊虫组成的巨大图腾!狰狞的蜈蚣、高举毒尾的蝎子、张牙舞爪的蜘蛛、昂首吐信的毒蛇……形态各异,相互纠缠,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心悸胆寒的阴森诡谲气息!正是苗疆蛊脉传承千年的至高象征——“万蛊朝宗”图!
“勇脉后人,需以煞气破阵!斩断虚妄,直指本心!犹豫,便是死路!”一个清冷、带着奇异回响、如同空谷幽兰却又蕴含着无尽威严的女声,突兀地在回廊中响起!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似直接在脑海中回荡!
众人循声猛地望去!只见在那令人心悸的“万蛊朝宗”图腾上方,由流动的惨绿色光影和淡淡的、带着腐朽甜香的雾气,迅速凝聚成一个女子的虚影!她身着色彩绚烂如霞、绣满百鸟朝凤图腾的苗族百褶裙,头戴高耸繁复、缀满银铃的华丽银冠,面容清丽绝伦,如同山间明月,眼神却锐利如淬毒的刀锋,眉宇间带着睥睨天下、视众生如蝼蚁的傲气与冰冷——正是清末苗疆蛊脉的传奇领袖,以铁血手段著称的云姑!
她的虚影悬浮在狰狞的蛊虫图腾之上,目光如电,穿透数百年的时空阻隔,带着冰冷刺骨的精神威压,牢牢锁定在老周身上!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冲击、仿佛能引动人心深处恐惧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般弥漫开来!老周瞬间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异常艰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与此同时,在回廊的另一端,张恪早已站在一块雕刻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景象的地砖上。墙壁上流动的浮雕已变成宋代汴梁的繁华景象:勾栏瓦舍人声鼎沸,市井喧嚣烟火气十足,书生们在雅致的茶楼里高谈阔论。他面前的墙壁上,一具同样嵌入石壁的骸骨手中,紧握的一块边缘磨损严重的青铜罗盘残片,正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蓝色光芒。
张恪的眼镜片后,数据流如同银河倾泻,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口中念念有词,语速极快:“坎离定位,水火既济……震兑为门,雷泽归妹……二进制代码转换……密钥序列重组……奇偶校验通过……”他正在全力破解骸骨罗盘上隐藏的、由宋代智脉留下的、以《周易》卦象为基础转换的二进制加密信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幽蓝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成了!密钥验证通过!”张恪眼中精光爆射,带着智脉破译成功的狂喜,手指如同出鞘利剑,猛地敲下最后一个虚拟按键!
咔哒!
一声清脆如同玉磬的机括声响起!骸骨旁边一块看似浑然一体、毫无缝隙的石壁,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散发着陈腐气息的狭窄暗门!一股更加陈旧、带着纸张霉味、淡淡硝烟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冰冷气流,如同尘封的历史被打开,从暗门后汹涌而出。
张恪迅速将强力头灯光束射入暗门内。里面的空间不大,像一个被遗忘的小小储藏室。靠墙立着一个布满灰尘、油漆斑驳的旧式木制档案柜。柜门上没有锁,只贴着一张早已褪色发黄、边缘卷曲脆化的标签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的楷体字:
“山魈寨密档(民国三十四年)”
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
张恪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快步上前,强忍着尘埃带来的鼻腔瘙痒,小心地拉开档案柜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柜门。里面没有堆积的文件袋,只有孤零零一本同样布满灰尘、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的硬壳笔记本,静静地躺在柜底。
他拂去笔记本上厚厚的灰尘,露出深蓝色的硬壳封面。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考古学家开启古墓般的谨慎,轻轻翻开封面。扉页上,赫然用同样的、带着决绝力道的笔迹写着一段触目惊心的话:
“寨破在即,敌寇环伺,内有奸佞。此间所藏,关乎龙脉存续,亦为青鸾托付之重。若后世护龙人得见此录,当知山魈寨非畏死,乃为薪火存焉。贺青鸾绝笔。民国三十四年,霜降。”
字迹力透纸背,带着墨尽笔枯的悲怆,那“绝笔”二字更是如同泣血!
笔记本的内页,夹着一张边缘已经磨损、严重泛黄的黑白老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梳着两条粗大麻花辫的年轻女子(贺青鸾,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清丽,却布满了风霜和决绝),正将一个约莫五六岁、梳着羊角辫、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泪水的小女孩(小芸),用力推向一条幽暗深邃、仿佛通往地狱的密道入口!女子脸上带着一种母亲般的温柔与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决绝!而小女孩小小的手中,紧紧攥着半块边缘不规则、刻着山魈图腾的青铜罗盘残片!那残片,与林夏在隧道工地发现的那半块,纹路严丝合缝!
照片背面,一行娟秀却力透纸背、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小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张恪的眼帘:
“小芸,活下去!去松云观!永远不要回来!”
张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笔记本硬壳的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笔记本坚硬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穿过弥漫着硝烟幻影和蛊毒气息的回廊,看向另一端正与云姑冰冷虚影对峙、如同被猛虎盯上的老周,又看向沉浸在“生离死别道心惑”仁脉警示中、脸色苍白的林夏。一股强烈的、冰冷刺骨的、如同坠入冰窟般的不祥预感,如同灭顶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笔记本扉页上那“贺青鸾绝笔”五个字,如同带血的诅咒,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