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回到后勤工棚，将防护服和检测仪归位，什么都没发生过。
夜色渐深，据点内的灯火次第亮起，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交叉扫视。
后半夜，轮到苏白所在的班组负责外围区域的夜间巡查。
这给了他更多观察和活动的理由。
他负责的区域，恰好包括靠近核心建筑一侧的管线通道。
借着夜色的掩护和巡查的由头，苏白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和工棚阴影中穿行。
他避开了固定的巡逻队，逐渐靠近核心建筑的背面。
这里相对僻静，主要是各种通风管道和外接线路的汇集处。
他注意到，在建筑背面离地约三米高的地方，有一个通风管道的百叶窗格有些松动，固定螺丝锈蚀严重。
这是一个潜在的入口，但位置较高，且暴露在另一个哨塔的视野边缘，极其危险。
他默默记下这个位置，没有轻举妄动。
继续巡查时，他听到两个正在抽烟休息的夜班守卫在小声抱怨。
一个守卫打着哈欠抱怨。
“……妈的，三号车间那帮疯子，又搞到这么晚，害得老子也不能睡。”
另一个守卫压低声音。
“少说两句吧，听说他们在赶一批新货，上面催得紧。完不成任务，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第一个守卫追问。
“哪个李工？就那个戴眼镜，说话文绉绉的？”
另一个守卫回应。
“对，就是他。好像是魏老板从外面高薪请来的，理论一套一套的，实操好像不太行，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三号车间，原料问题，一个紧张的新来的技术员……苏白将这些信息碎片收入脑中。
巡查结束，返回工棚的路上，苏白经过那片技术人员居住的相对好一些的板房区。
他看到其中一个房间还亮着灯，窗帘上投映出一个坐立不安的人影，正是白天在食堂见过的，那个戴眼镜的白大褂之一。
苏白脚步不停，心中却有了计较。
第二天上午，机会再次出现。
苏白被分配去给技术区的板房更换损坏的照明线路。
他背着工具包，挨个房间检查维修。
当他敲开那个戴眼镜的李工的房门时，对方显得有些不耐烦，眼窝深陷，没休息好。
李工推了推眼镜，语气疲惫。
“什么事？”
苏白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万用表，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回答。
“检修线路，你这层有几盏灯报修。”
李工侧身让他进来，自己则坐回书桌前，对着摊开的笔记本和几份数据报表发愁，眉头紧锁。
苏白一边假装检查墙角的插座和线路，一边用眼角余光快速扫过房间。
书桌上除了专业书籍，还放着一个身份卡，照片上正是李工，部门标注是研发三部，也就是那个三号车间。
旁边还有几页被揉皱的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化学公式和一些焦躁的涂鸦。
苏白说着，蹲下身，打开插座面板，动作熟练地操作着。
“师傅，你这插座有点接触不良，我帮你紧一下。”
他的耳朵却捕捉着李工那边的动静。
李工似乎遇到了难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声自言自语。
“……这批次的三号催化剂活性不对……杂质含量超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再试一次要是还不行……”
苏白心中一动。
他快速接好线路，站起身，装作不经意地看向李工书桌上那份摊开的数据报表，指着上面一个被红圈标记的参数，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声嘀咕。
“这个压力值……好像比标准范围低了不少啊，会不会是供压管路有轻微泄漏？我们前两天检修外围管道的时候，好像发现有一段老化的……”
李工猛地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死死盯住苏白。
“你说什么？哪段管道？具体位置！”
苏白露出被吓到的表情，后退半步，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就是瞎猜的，不太确定……好像在……在东侧辅路下面那段……”
李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质疑一个后勤工人怎么会懂这些，急切地追问。
“具体点！哪个位置？有什么特征？”
苏白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更加惶恐，努力回忆着的样子。
“就……就是那个有个红色阀门，旁边堆着几个废弃油桶的地方……我们班长说那管子有点渗漏，报了维修单，但一直没排上……”
他说的这段管道是真实存在的，也确实有些老化，但远离核心供压系统，根本不影响三号车间的参数。
但这足以给这个精神紧张、急于找出问题根源的技术员一个错误的引导。
李工喃喃自语，立刻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怀疑的复杂表情。
“红色阀门……废弃油桶……”
李工说着，打发苏白离开。
“好了，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苏白顺从地退出房间，关上门的瞬间，他脸上的惶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
种子已经埋下，就看这个李工会不会上钩了。
他继续完成剩下的维修工作，耐心等待着。
如果李工相信了他的误导，为了验证或者推卸责任，很可能会去检查那段无关紧要的管道，甚至可能因此与负责管道维护的后勤部门产生摩擦，从而制造出混乱。
下午，苏白正在工棚里清点工具，果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技术部的人，由那个李工带领着，正和后勤的一个小头目在争执。
李工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数据单。
“肯定是你们的管道出了问题！影响了我们车间的原料纯度！必须立刻全面检修！”
后勤小头目一脸莫名其妙和不耐烦。
“李工，你搞错了吧！那段管子根本就不通你们车间！你们参数不对，别往我们身上推！我们忙得很，没空陪你们瞎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