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湾别墅
季厉臣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拿起桌面上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的看。
因为他不喜欢拍照,所以两个人甚至没有一张合照,他只能去从记忆中搜寻她看他的样子,去搜寻他们快乐过的证据。
可是不管他如何想要回到那时,都是无能为力,她已经走了,她已经离他而去了……
他看向放在一旁的外套,甚至能体会到早晨即将见到宁宁的喜悦,可是现在,他的身上只剩下了悲伤,跟浓的化不开的孤寂。
他忽然有种厌世的念头,如果,他死了,那他是不是就能见到宁宁了?
她会穿着比今天还要美丽的白色裙子,她会笑着叫他“小叔”,他们就可以回到过去的美好中,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此刻,被他压抑了三年的孤寂愈演愈烈,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没。
就在他看向那扇漆黑的落地窗时,门外忽然响起童音,“爸爸,你在忙嘛?棠棠可以进来嘛?”
季厉臣回神,门口的缝隙里,棠棠正艰难的用她的小短腿蹬开门板,手上拿着一盘点心,努力的往里钻。
他像是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世界,快步过去,把她从门缝里解救出来。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严厉,“这样太危险了,门夹了手怎么办,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怎么跑出来了。”
棠棠面对严厉的爸爸,缩了下脖子,小心翼翼道,“爸爸,你是不是很难过。”
季厉臣微怔,他没想到,棠棠这样小小的人儿,居然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他的声音发哑,“嗯,棠棠怎么知道?”
“棠棠感觉到的!”说着,棠棠努力举起小手,把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半个巧克力蛋糕递到季厉臣面前,“爸爸,你吃这个,这个超级超级好吃,你吃了心情一定会变好的!”
季厉臣垂眼看着那半个小蛋糕,这是棠棠最喜欢的蛋糕,平时吃了一个还经常撒娇要第二个,但是现在,她却忍住只吃了半个,只为了让他开心。
忽的,棠棠被抱进怀里,滚烫的泪珠淹没她小小的身体,“棠棠,爸爸的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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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幼儿园运动会如期而至。
在棠棠的强烈抗议之下,孟沁并没有出席。在棠棠的班级表演前,棠棠的头花找不到了,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棠棠匆匆上场,她把自己的儿童相机推给季厉臣,“爸爸!记得给棠棠拍美美的照片!”
下次见面,她要给妈妈看~
于是,身价千亿的总裁在观众席举起了棠棠的粉红色相机,为自己唯一的血脉拍照。
然而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季五爷的拍照水平却不怎么样,拍了两三张,不是闭眼就是只拍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季厉臣不想破坏自己在棠棠眼里无所不能的形象,于是他面无表情的删掉,打算重新再拍。
随着照片一张一张删除,突然,一张背影映入眼帘。
季厉臣瞳孔收缩,这是……
明明周围都是幼儿园家长们的欢呼鼓掌,可他却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听力,他死死盯着儿童相机上的照片,骨节因为用力发白。
喉结滚了几回,他按了下一张,接着,他看到了那张他朝思暮想了三年的脸。
三年时光,她已经不复曾经那般青涩,她坐在旋转木马上,侧头回望棠棠,风扬起她的发丝,凌乱又妩媚,她回看镜头,美丽到不可方物的脸上尽是对待女儿的温柔。
儿童相机的像素并不好,但是他却近乎贪婪的看了一次又一次,隔着屏幕去抚摸她的脸。
棠棠毕竟是个小孩子,照片拍的也是歪歪扭扭,他一张一张的看过,反复咀嚼自己的思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喜。
宁宁还活着!
突然,周围爆开掌声,原来是棠棠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棠棠雀跃兴奋的回来,完全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季厉臣心里已经发生了一场地震。
棠棠仰头,“爸爸,你给棠棠拍好看的照片了吗?”
季厉臣没有回答,而是举起手里的相机,“棠棠,你那天被人带走,是被妈妈带走的对吗?”
棠棠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瞬间缩起来脖子,“爸爸……”
……
运动会进行一半的时候,季厉臣带棠棠回了家,棠棠一路上都忐忑不安,门一关上,她就捂着脑袋,“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季厉臣并没有逼问她,而是语气很淡的道,“是妈妈告诉你,不让你告诉爸爸的对吗?”
棠棠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爸爸竟然能猜到妈妈跟她说了什么。
季厉臣看到她的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自嘲一笑,全然明白了一切,包括那场宴会。
阮宁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他永远也找不到她的消息,永远也不知道,她还活着。
素来被员工们戏称为工作机器的季厉臣,感觉自己疲惫不堪。
他没有再问棠棠,也没有再说话,而是沉默的转身上了楼。
背后,棠棠看着季厉臣的背影,爸爸还是跟往日一样高大帅气,可是她却有种鼻头发酸的感觉。
晚饭时间,等季厉臣再下楼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正常,除了眼球上那过分明显的血丝,他就跟往常一模一样,会帮棠棠夹菜,会叮嘱她多吃蔬菜,似乎白日的失态只是幻觉。
在给棠棠讲完睡前故事季厉臣要起身时,棠棠不安的拉住了他的手指,“爸爸,你是生气了吗?”
季厉臣把她的小手放入被子里,“没有,爸爸永远,都不会生棠棠的气。”
他看着棠棠,又像是就着她那相似的眉眼去看另一个人,良久,他低声道,“今天的照片,爸爸会当做没看见,以后妈妈如果带你出去,你要告诉爸爸,不然爸爸会担心。”
听到季厉臣的话,棠棠高兴非常,“耶,太好啦。”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那爸爸呢?爸爸你想见妈妈吗?”
他想吗?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做梦都在想,可是面对阮宁极力的隐瞒跟棠棠童真干净的眼睛,他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