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团逐浪翻滚,一直延伸到天边。风雪中,冷杉的身影渐渐模糊,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大祭司一手支头,双目微合,宁静安然,恍如一副淡淡的水墨画。
光复凌日山河,回归凌氏荣耀,是凌国神庙代代祭司身负的不可推却的责任。踏着前人尸骨铺就的道路,哪怕自身亦将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忍耐的滋味,不好受。他的心潮也时常澎湃地叫嚣:吹响号角,舞动旌旗,轰轰烈烈地大战一场吧。
可是他不能。
手中的兵马是凌国的最后一张皇牌。他们必须成为一把尖刀,一把在关键时刻断绝敌人一切生机的尖刀。
五件镇国宝器得其三,想来离决战的那天也不远了。
以他的能力,将张世广从安东王府地牢内救出,并非只有瑞木这一条途径。即便瑞木亲自动手,也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但瑞木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优柔寡断。
优柔寡断,行事踌躇,容易受人影响,左摇右摆,犹犹豫豫。
地牢会面,他敏锐地发现瑞木的情绪有波动,意志不坚。的确,瑞木精明能干,行动力强,交给他的任务从来都完成得很漂亮。但这是基于他对凌国的感情、对老祭司的感情,这远远不够。
让人意志坚定的,从来都不是感情,而是信仰。
瑞木心中的感情会不会倒向连祯,何时倒向连祯,没有人知道。一旦瑞木反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比除去瑞木这个人要多得多。
燕国的日子挺太平。
燕帝与皇后相敬如宾,后宫妃嫔并无特别得宠之人能够威胁燕后的地位。太子、贤王一母同胞,贤王燕羿风根本没有争夺霸业的心思,但太子却是佛口蛇心,呲牙必报的人。想要挑拨,或许可以从太子这里头下手。
最近市舶使马亮因停妻再娶被御史参奏,燕帝降了他的官职,调到了太仆寺。马亮的官职不高,四品,不过他管理着市舶司,主理燕国的对外商贸。他的落马,便是折了无双门一条重要的臂膀。
燕国司农卿——贺荃,德才兼备。自他上任后,不重资历,只重实干,任命了多位治栗内史,如今燕国已经能在贫瘠的土地上种出玉米。
就是不知张世广这颗石子,能在燕国平静的湖面上弄出多大的风浪来。
齐国是个有趣的国家。
皇亲宗室里,有醉心于书画的,有迷恋木工的,甚至还有抓鬼降妖的。
历任齐帝都很平庸,皇后却是分外强悍。现任齐后,代齐帝批复奏章、任命官员、发圣旨,连玉玺也在皇后手里。那些围绕在齐帝身边的莺莺燕燕,在齐后眼里,怕是连蝼蚁都不如。单论连国风向改变,齐后立马打压赵丽妃,向殷家卖好,就可见一斑。
可惜姑母雄才大略,侄子却是志大才疏。这话说的便是齐国宰相伍柳青。
睫毛浅浅地颤动,眸中闪烁的华光比冰雪还要清冷。
不其然想起一张面孔,徐徐地弹拨着古琴弦,迷茫、郁郁寡欢。
陶城公主受伤之后,性格大变,眉宇间的郁气竟是一扫而空,笑容明媚开朗。前往陶城,安插在京城公主府里的人她只带了一个。她身边的消息,便很难传出来。云山雾罩,始终不能让人放心。
燕国与连国,只能联,不能合。燕羿风与陶城公主,只能斗,不能亲。
看来有必要亲自到陶城一趟。
拾起一枚白子,轻轻地放在空白棋盘的一角:“白子,赢了半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