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蔷喝了大半杯咖啡,看向远处,“你跟那个抠门的医生相处得还行?”
翟文静无奈地摇摇头,“蔷姐,你怎么老这样说他?他可没得罪你吧。”
林晓蔷撇撇嘴,“就是单纯地不喜欢。他配不上你。”她收回远处的目光,认真地看着身边人,“说实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确定……喜欢这种?”
翟文静摸索着手中的咖啡杯,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从来不太喝咖啡,不是不喜欢,就是……从来不是第一选择。但你要问我想选择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喝一喝也没什么紧要,不好也不坏。”
“不想喝别糟践了,给我。”林晓蔷翻了白眼,抢过翟文静手中的咖啡,“我劝你再好好想想,结婚可不是选个饮料那么简单。恋爱时候暴露的细节,全是结婚之后的问题。我就是前车之鉴。”
“你今儿都第三杯了,晚上不睡了?”
“睡觉?我有那么好命吗?”
“又加班?你怎么天天加班?”
“不加班怎么办?我哪能像某些人一样,整点上下班,啥事也不操心。一个月就那点工资,江老师的那点钱,不仅要给家里爹妈还要拱手给领导。我挣的呢,自然就要用来支付生活、房贷……”正说着,林晓蔷的手机响起。
她接起电话,漫不经心地听着没作声,临了才“嗯”一声,随即挂断,转脸对文静抱怨,“刚说曹操,曹操就来电话。人家下班跟同事游泳去了,晚上回家再玩会儿游戏,日子过得可逍遥了,就我一天天累得跟孙子似的……上个月,请他们系里主任吃饭,想着给江老师争取个外派学习的机会,镀层金回来……刚才说,外派名单出来了,没他……得,请吃的饭、送出去的礼,又白费了……他那儿跟没事儿人一样,我这儿呢,还得继续想辙……”
林晓蔷是三人之中,唯一的已婚人士。她口中所说的江老师,就是她的老公,在岛城大学任职英语老师的江志瀚。
江志瀚不是岛城土著,出生、长成于距离岛城五百多公里的农村。从小在母亲赵香梅“知识改变命运”的严格教导下,一心只读圣贤书。
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年中考,他以全镇第一的成绩入了城里的重点高中。高考,虽然没有拔得当地头筹,名次也是非常靠前的,被岛城大学以四年高额奖学金为条件争取到手。
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留校做了七年老师,一切顺其自然,让在岛城没有社会关系、没有强硬背景、抱着随遇而安心态的江志瀚到34岁的年纪,笑起来还如孩童一般单纯,眼里总是闪烁着清澈的光。
当然,这样的江老师也不会明白,为什么老婆林晓蔷非要让他往上走一走,逢年过节拉着他去领导家坐一坐,但凡有晋升机会都让他争一争……
曾经,他壮着胆儿问过一回。那是他们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林晓蔷买了大盒小盒的礼品,要他按照礼品单上的名字,挨家走动走动。他不愿丢人现眼,对此行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和抗拒。
当时,林晓蔷就火了,掐着腰,指着他的鼻子呵斥:你是不是在学校待久了,脑子也变傻了,人情世故一点不懂?你以为我让你送的是礼?那是保你平安、不被踩践、不被欺负的盾牌。你要脸,有的是人能低下身段。回头大把的机会给了别人,到你这儿连渣儿都不剩,你还得跟个小工儿似的给人死命干活……
自此,江志瀚再也不说了。老婆让去,照做就行,不需要问询,不需要意见。只要林晓蔷高兴,在家不发火,就天下太平。
对江志瀚来说,他可以做到关起自家门,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林晓蔷却做不到。
当初,选择跟江志瀚结婚,就被很多人背地里暗戳戳地嘲笑,说她挑来拣去找了一个没本事的农村人。
林晓蔷嘴上不说,心里憋着一口气,非要弄出个“幸福美满”给他们看。
婚前,她和江志瀚买了车、买了房。
车倒是好说,潘靖拖了搞二手车的朋友,帮忙林晓蔷买了几乎是全新的二手车,价位只有售价的三分之二。
房子,是江志瀚学校给老师们的福利房,比市场价便宜不少。那时,对工作只有不到三年、存款没有多少的江志瀚来说,着实也有难度。老家的父母眼见儿子有困难,从亲朋好友那里借了些,加上林晓蔷的银行贷款,刚刚好。
然后,就是婚礼。为了帮林晓蔷把脸面撑起来,不跌份儿,翟文静硬着头皮找了相熟的从事婚庆行业的家长。家长很是给力,用了最高的配置,要了最低的价格。可是,费用对于林晓蔷和江志瀚来说,仍然是不少的。
折腾一圈下来,林晓蔷和江志瀚兜里一分钱都没了。想想空着的银行卡,林晓蔷就会在半夜惊醒,然后,看着安稳睡在身边一点心事没有的人不仅丝毫找不到安全感,而且恨得牙根直痒。
于是,婚后不久,她就决然选择了辞职,从工作四年的少儿兴趣培训机构辞职,跳槽到了薪水更高、发展空间更大的旅行公司。
随着高薪而来的,是超负荷的工作任务以及应接不暇的应酬……每当林晓蔷累得要死不想干的时候,她就会打开手机银行,查看每个月公司给她的将近五位数的薪酬,豪饮一杯咖啡,然后继续埋头……
番外小剧场:
饭店豪华包间内,林晓蔷和江志瀚端着酒杯,向站在对面喝得面色绯红的长者敬酒。
“王教授,多谢你平时在学校对江老师的照顾。外派的事情还麻烦您多费费心。这最后一杯,我和江老师敬您。”说完,林晓蔷豪气地将杯中酒干了个底儿朝天。
身边的江志瀚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地跟着喝光。
王教授摇晃着发福的身子,看着林晓蔷喝完,满足地微微开口,“志瀚在学院的能干都是有目共睹的,回头我跟领导再推荐一下,外派竞选的名额肯定没有问题的,放心,放心。”
“谢谢,谢谢王教授。有您这话,我特别放心,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说着,林晓蔷从座位后面拿出一个礼盒递到王教授手上,“一点小心意,您别嫌弃。”
“小林,你看,这怎么好呢?不好的呀。快拿回去。”王教授嘴上拒绝,无意间,手指却勾住了礼盒的带子。
林晓蔷扶着王教授的胳膊,亲切地引着走出包间门口,“你别客气,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朋友家乡的特产,觉得不错带给您尝尝鲜。”
包间的门借着林晓蔷和王教授离开时带动的力惯性地阖上,隔绝了外面的热闹与嘈杂,显得灯火辉煌的房间里,江志瀚一个,孤零零的。
他像泄气的皮球,跌坐在椅子里,眼神缓慢地扫过桌上的剩菜残羹,最后停滞在剩余的半瓶白酒上。像是花了很大气力,许久,他才缓缓摸起桌上的酒瓶,抿嘴给自己斟满一杯,然后猛一仰头,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