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里流气的打扮，眼神浑浊中带着刻意摆出的凶狠。
典型的街头混混。
陈青踩下刹车，车灯将三人脸上那点虚张声势的嚣张照得清清楚楚。
拎酒瓶的那个晃悠着走上前，用瓶底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引擎盖，发出砰砰的闷响。
“喂，哥们儿，这么晚了，开挺快啊？”
他打着酒嗝，声音含混不清，“哥几个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主驾的车窗外的同伴嬉皮笑脸地凑近挡风玻璃，试图看清车里的人。
陈青面无表情。
时间紧迫，他没空跟这几个小喽啰废话。
他甚至没有下车，只是缓缓降下了驾驶座的车窗。
寒冷的风瞬间灌入车内。
车窗外那张醉醺醺的脸刚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而陈青分明没有闻到浓烈的酒味，顿时明白了这三人的行当。
陈青打开车窗的手向前挡风玻璃上指了指，下巴轻轻扬了一下，示意混混。
拍打车门的混混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终于看到了车内前挡风玻璃下侧，那张白底黑字的特殊通行证。
以及证件右下角那个清晰醒目的红色公安徽记。
混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拍打车门的手停在驾驶室的车门上，有些无措。
两个同伴也察觉到了异样，凑上来一看，脸色也跟着变了。
刚才那点嚣张气焰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本能的畏惧和慌乱。
在临州地界上混的，或许不认识什么领导座驾，但对这种带着特殊标识、尤其是公安系统内部不同寻常的证件，有种天然的敏感。
这车里坐的，绝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
“大……大哥……”拎酒瓶的混混舌头打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对、对不住……我们有眼无珠，喝……喝多了……”
他一边结结巴巴地道着歉，一边慌忙拉扯着两个同样吓傻的同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让开了道路，缩到了路边墙角，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车子里一眼。
陈升升起车窗。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个字。
驾驶的车辆缓缓起步，加速，很快驶离了这条昏暗的小巷，将那几个惊魂未定的混混远远抛在身后。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让他改变既定的计划。
路灯的光线断续扫过车内，映出陈青冷峻的侧脸。
他看了一眼时间，判断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加重了脚下的油门。
车子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朝着城北郊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必须尽快把那个小店员拦下，如果小店员与人接头还好，要是逃离安平县，想要再找到那个外地口音的古玩店老板就麻烦了。
等到陈青感到城北放弃化肥厂门口，已经看见一个人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你们可以打电话确认一下。”
陈青停车跳下来，第一句话就先说出自己的身份，并没有马上走过去。
很快，原本警惕的几个人面色松弛了下来，“陈哥，接下来怎么办？”
“确认是幽泉古玩店的人了吗？”
陈青走上前确认了一句。
“陈哥放心，我们一路从店里跟过来的，没错！”
其中一个小伙回答得非常干脆。
陈青点点头，“那还要辛苦一下你们，把他扭送到县公安局。”
“明白，青哥！”
陈青上车在前面带头，后面两辆车呼啸着驶向县公安局。
县公安局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小店员坐在硬木椅子上，脸色比灯光还白，手指绞在一起，不住地发抖。
秦昊亲自指派了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主审。
“姓名？”
“李……李茂。”
“在幽泉古玩做什么？干了多久？”
“就……就打杂，看店……半年多。”
“老板叫什么？哪里人？”
“不…不知道真名，都叫魏老板……口音挺怪的，不是本地人……”
李茂的回答颠三倒四，眼神躲闪，明显在避重就轻。
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个打工的，老板的事不清楚。
审讯似乎陷入了僵局。
单向玻璃后，陈青静静地看着。
秦昊走了出来，递给他一支烟，“嘴挺硬，或者说，吓破了胆，不敢说。”
陈青没接烟，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审讯室里那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年轻身影，对秦昊低声道：“我试试。”
秦昊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行。”
陈青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拉开主审官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不疾不徐。
没看笔录，也没立刻发问。
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李茂身上。
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穿透力，让李茂更加不安，头埋得更低。
审讯室里只剩下李茂粗重紧张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陈青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李茂紧绷的神经上：
“李茂，你今年不到二十吧？”
李茂下意识地点点头。
“家里父母身体怎么样？供你出来不容易吧？”
李茂愣了一下，眼圈有点红，没吭声。
“在店里打工，魏老板给你开多少工资？够用吗？”
“还…还行……”李茂声音细若蚊蚋。
陈青话锋突然一转，语气依旧平淡：
“认识东站那边的王龙吗？他拿五百块让人去盯梢的时候，大概也觉得挺划算。”
“……”
李茂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布满惊恐，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青。
王龙这个名字，像一把锤子砸碎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前段时间据说消失了两天之后，再回来，话都不敢再说一句，整天就窝在家里，谁叫都不出去。
陈青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他：
“你觉得，魏老板和张主任，会不会比王龙更讲义气？事发了，是先保你，还是先扔你出去顶罪？”
“我……我……”李茂嘴唇哆嗦得厉害，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们，保护我家人……他们要是知道我说了……”
他彻底崩溃了。
“魏老板……他，他让我偷偷拍过张主任……还有张主任带来店里的几个人……照片……都存在一张SD卡里……”
老刑警立刻追问：“SD卡在哪？”
“在…在店里收银台下面，最底下那个抽屉的夹层里……用透明胶粘着的……”
陈青立刻看向单向玻璃，做了个手势。
外面的秦昊看得真切，马上拿起对讲机：“技侦！马上出发去幽泉古玩！目标收银台最下层抽屉夹层，一张SD卡！立刻取证送回！”
陈青目光重新看回瘫软在椅子上、涕泪横流的李茂。
“早点说出来，对你才是解脱。”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秦昊迎上来，递过一支烟，这次陈青接了过来。
“有你的啊，陈局！”
秦昊帮他点上火，意味深长地看向陈青，“王龙是怎么回事？”
陈青吸了一口烟，没有避讳，把王龙让人跟踪赵甜甜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他。
“妈的，这帮人还真是穷凶极恶！”
秦昊忍不住爆了粗口，眼中不止有怒火，还有一些担忧的看向陈青。
“秦大哥，我预感，这次会挖出最深的大鱼了。”
陈青临走前叹了口气，“最近实在是忙，没时间跟这些人耗，要不然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你就不该去开发区！”
秦昊还是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秦哥，我就是运气好点，破案，还得是你们专业的。”
陈青笑了笑，驾车离开。
后面刑侦工作，他不适合参与了。
找王龙的事，他一点也没隐瞒，虽然没有说具体的过程，但身为老刑侦的秦昊肯定知道自己用了一些手段。
只不过，像这样的事。
没人前来报案，公安局也不会主动去查。
有时候，法律的边界特别是治安案件，在于社会的普遍认知，而不是法律条文的框架。
可是，陈青还是忽视了有些人的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