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爸妈居然是换亲婚姻！
当初外公家穷，舅舅快三十了都还没娶上媳妇。
我爸呢，因为太懒不上进没人想把姑娘嫁给他。
就这样，一个媒婆提出了两家换亲的方法。
外公一听，完全没问我妈，立马就同意了。
我妈还是在做农活时听同村的人聊八卦才知道的这件事。
我知道外公偏心弟弟，从来不会给我一颗糖吃，也不爱对我笑。
那时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去外公家，舅妈可以到处玩，我妈却要做一大堆的农活，在他们看来性别是原罪，舅妈生了弟弟是功臣。
而功臣一旦没了价值，就会被脱去这层外衣。
姑婆走之前，感叹道：「所以说你们这代人的命生的就是好啊！」
11
我是在那片被村里人拿来做墓地的山包处找到的我妈。
只见我妈手上提着两个塑料口袋，正盯着远处的空地发呆。
看样子，她是刚去给外公外婆烧过纸。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我妈这两天好像又瘦了。
我妈看见我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娟儿，你怎么来了？」
「妈，姑婆都跟我说了，外公太过分了，你当初知道后，为什么不反抗呢？」
我妈听完脸色瞬间变得不太自然。
「娟儿，不是所有的反抗都能有结果！」
我知道我妈怕外公，只是没想到，我妈竟然能委屈自己到终身大事都可以这么随意。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跟我爸离婚呢？」
「我啊，就是活了大半辈子，突然想通了，想为自己活一下！」
我妈眼底含着笑意，像是心底一直压着的那颗重重的石头突然消失不见了，轻松而惬意。
我不相信地反驳着。
「我才不信，我以前叫你离，你怎么不离呢？」
我妈没有答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直到过了很久我才懂。
原来在这段婚姻里，我是她的另一层枷锁。
12
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敏感，总感觉路过的人在打量我们，弄得我浑身不舒服。
到家后我朝我妈不停地吐槽。
我妈清理着陈年物件，安慰道，「可能看见面生的人，好奇吧！」
「妈，别收拾了，这屋子都破成什么样了？」
我妈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揉了揉腰。
「我都打扫得差不多了，就是积了些灰，东西都好着呢！」
她眼睛看着屋子，像在怀念什么，嘴角扯起笑。
「我小时候，这房子比现在还破呢！」
说完，继续收拾着东西，看架势是真打算在这儿常住了。
不行，必须得把我妈劝回去。
「那你在这住这么久，舅舅同意？」
「没事，我给你舅转了两千块钱。」
好家伙，还真是亲兄弟，明算账。
我看着我妈故作轻松的样子，气愤地说道。
「我舅是穷疯了吧！！」
好气，气得我都忘了最开始来的目的，不知不觉就动起手来。
晚间，还没到家，我爸就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麻将声传来。
「你把你妈接回来了吗？」
「没有。」我失落地回道。
「行吧，那你别管了！」
许是赢了钱，心情正好，我爸罕见地没有骂人。
我没有追问我爸会用什么方式让我妈回来，只想能赶紧回到以前的生活。
我承认，即使知道我爸妈是换亲婚姻，我还是自私地不想他们离婚。
因为我不想变成单亲家庭，也不想被别人看笑话。
13
不知是谁说的，我妈和我爸要离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
那些看不惯我妈过得比自己好的人，借着这由头，肆无忌惮地造谣。
恨不得将我妈狠狠地踩进泥潭里，好得到一丝优越感。
而我妈跟没事人一样，弄着院子篱笆里的土。
「娟儿，你过两天给我买几株月季花，种在这里肯定特好看。」
我看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妈，她们说得太难听了，我们回去吧，别和我爸离婚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
我妈弄了没两下，就累地坐在了一旁，缓缓道。
「娟儿，你要是待不习惯，就回去吧，妈在这儿没事的。」
我见她固执的样子，心里更气了。
这时，电话响了，是舅妈打来的。
一接通电话，就听见她絮絮叨叨地埋怨我妈。
「淑华，你这是闹哪一出啊，我哥打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作为女人，我理解你，我哥确实不靠谱，如果我哥能改的话，还是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机会，毕竟娟娟才嫁人，你让她婆家人怎么看她？」
我妈一针见血地问道。
「兰儿啊，你觉得你哥能改？」
舅妈没有立马回答。
可能她也知道，我爸要是能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李淑华，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光，早知道你是因为这件事回老家住，你看我还让不让你住？」
我妈听见我舅的话，神色变了变。
失望的神色在她眼中止不住地蔓延。
我一把夺过电话，「舅舅，我妈可是交了钱的，既然不想让我们住，那把钱退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就知道，钱只要进了我舅口袋，再想让他吐出来，难如登天。
14
我最开始怀疑那些谣言是我爸故意透露出来的。
而我确实也没猜错。
一连几日，关于我爸妈离婚的谣言越传越离谱，关键说的都有鼻子有眼的。
当我在泥土房子看到我爸的时候，不禁感叹这些人编造谣言的本事，连我爸这个主动传播谣言的人都信了。
我爸一脸怒气地问道，「你妈呢，你妈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都能信？
我将我妈让我买的几株月季花种放在桌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我让你接你妈回来，你倒好，还给你妈买这些东西，你是诚心想看我和你妈离婚是不是？」
「我告诉你，何娟娟，我和你妈离婚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以后被婆家欺负，甭想有人替你撑腰！」
这时我妈手上提着两小袋菜走了进来，看到我爸有些吃惊。
「淑华，这些东西放在哪儿？」
只见王叔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满满当当的。
我爸怒骂一声，上前就给了王叔一拳。
「你特么不要脸的玩意儿！」
王叔一个踉跄摔坐在地，手上的东西瞬间散落。
我吓了一跳，赶紧出声制止道，「爸，你干嘛乱打人呢？」
我妈也吓得赶紧扔掉东西，查看王叔的情况。
我爸一看，脸都气绿了，粗鲁地抓住我妈的手腕，将她提了起来，严声命令道，「跟我回去！」
我妈则神色痛苦地使劲挣扎。
「爸，快松手，你把妈的手抓疼了！」
我爸根本不听，只想将我妈拖出门。
我气急了，上前掰着我爸的手，想要让他松开。
奈何我和我爸力量悬殊太大。
他直接一把将我推倒，骂道，「你这个白眼狼，回头再找你算账！」
此时王叔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地抓住我爸的胳膊。
我爸见挣脱不开，没好气地说，「有你什么事，不想再被揍，就特么滚远点！」
原以为老实人王叔会就此让步，没想到他却一拳朝我爸打去。
我爸直接被王叔完虐，抱头承受着王叔的拳头。
「你这个只知道吃软饭的怂包蛋，我早就想揍你了，淑华这么好的人，你不好好珍惜，只知道欺负她，你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吗？」
可能是看我爸被揍得太惨了，我妈赶紧说道。
「王大哥，够了，娟儿还在这儿呢！」
王叔也意识到当着我的面打我爸不好，尴尬地看着我。
「王叔，谢谢你，我爸这次做得确实太过分了。」
我扶着我妈，心疼地看着她手腕处那道红得发青的手指印。
我爸艰难地爬了起来，吐了口血水。
「呸，姓王的，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己克死了老婆，就看不得别人过得好！」
「还教唆李淑华跟我离婚，好看我们笑话，我偏不让你得逞！」
王叔握紧了拳头，脸色黑得可怕。
我爸这是没被揍够，专挑人痛处怼啊。
我妈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一脸正色。
「何建业，我已经问过律师了，如果打官司，我赢的概率很大，我不想我们真的闹到那种地步。」
我爸神色错愕，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妈。
「李淑华，你认真的？」
我妈点头，我爸依旧倔强地嘴硬。
「就算打官司也没用，想离婚，门都没有！」
临走前，还不忘骂上两句。
15
王叔说他是来给我妈送点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他没有说，我那时也没有心思问。
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他在，这场闹剧不可能轻易结束。
我以为时代在发展，科技在创新，我们的思想也会与时俱进。
可回头看去，那些封建的落后的思想依旧存在，甚至就在身边。
甚至我好像也被潜移默化地影响着。
明知道我妈受到的是不公平的对待，却因为这么多年习惯了，最后成了视而不见的旁观者。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我妈闹离婚的那天，她会默默地看我一眼。
可能我妈没想到我不仅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还毫不掩饰地嫌弃她这年纪闹离婚很丢脸。
我看着王叔主动帮我妈收拾着散落一地的东西。
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如果，当初我妈没有嫁给我爸，会不会就不会过得这样苦了。
然而这个念头，只一瞬间就被我否决了。
那个时代，那样的原生家庭，我妈的婚姻注定是场悲剧。
上半生已经是个错误了，下半生就别再让她痛苦了。
「妈，我们打离婚官司吧！」
16
得到我妈的同意后，我托关系找了靠谱的律师。
将搜集到的资料交给了他，很快法院就受理了。
官司的结果，我妈毫无疑问地赢了。
只等着三个月后拿离婚证了。
法院门口，我爸直骂我不孝女，气得他手指都在颤抖。
我直接无视他，开车载着我妈走了。
车内，我看着后视镜里，我妈一直扬起的嘴角，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我带你出去旅游一下？」
「娟儿，别浪费那些钱，我在老家种种地，养养花挺好的。」我妈朴实地笑道。
「没事，到时候我带你去北京看天安门，去上海看东方明珠，去大理看洱海……」
我越说越兴奋，以至于没注意到后座的人根本没有回应我。
等绿灯时，我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只见我妈脸色惨白，额间布满汗水，嘴唇紧抿，神色痛苦地倒在了座位上。
我被吓得赶紧停好车，下车查看我妈的情况，还有呼吸。
路口处的交警见状，十分冷静地让我跟在他的摩托车后面，带我一路闯红灯朝医院奔去。
17
晚间，医院急症室门口。
我妈被护士推了出来，我紧张地看着随后出来的医生。
医生眼神安慰地看着我，「你母亲已经渡过危险期了。」
「至于你母亲的情况，待会儿还需要家属来一趟骨科医生办公室。」说完，摇头叹了口气。
叹得我心猛地一沉，继而慌乱地在胸腔里四处乱窜。
我不断地深呼吸，侥幸地觉得肯定是我想多了。
直到骨科主治医生将我妈的诊断结果放在我面前，认真严肃地给我讲我妈的病情。
「你母亲得了骨癌晚期，癌细胞扩散得很快，治愈率几乎为零。」
我整个人傻掉了，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报告。
「不可能，医生会不会是你拿错了。」
然而骨科医生冰冷的话语打破了我天真的想法。
「现实不是电视剧，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再说了名字可能重名，身份证号却不行。」
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像梦一样不真实。
我还是倔强地不肯信我妈生病了。
骨科医生看见我这样子，推了推他的眼镜，缓和了语气。
「你母亲的病，应该很早就有征兆了，如果你对她多上点心，也不至于拖到晚期。」
确实我妈腰疼这毛病，有几年了，只是她没放心上，我们也没上过心。
刚开始，我还紧张地想拉我妈去医院。
我妈笑我，说不用，就是坐久了，没啥事。
那时的我，被新奇的大学生活迷住了眼，没过多久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我爸就更别提了，只要不影响他吃喝玩乐，天塌下来都不关他的事。
如果当时我对我妈多上点心，是不是就不会走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18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走出的诊室。
只知道我回到病房的时候，我妈还没有醒。
她眉头一直皱着，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以往我妈都是将头发利落地挽起来，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在表面的那层黑发下，早已藏着数不尽的白发。
我不禁崩溃大哭起来，从来没想过，死亡会离我这么近。
这时，我妈眼皮动了动。
我瞬间止住了哭声，慌乱地将脸上的泪水擦掉，不知道怎么跟我妈解释。
我妈笑着我，声音有些虚弱的，「娟儿，别难过，人都要走这一步，只是早晚的事情。」
我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我妈早就知道了自己生病了，补钙是假的，保健品也是假的。
我妈见我没有说话，开玩笑地说道。
「娟儿，别担心，这病没什么可怕的，你看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我刚查出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个半死，就怕像梦里一样，没撑到你结婚就走了，你爸娶了个后妈，两人合起伙来欺负你折磨你，甚至为了彩礼逼着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我妈看着我欣慰地笑了笑。
「好在你现在结婚了，小诚也是个靠谱的孩子，我就没有遗憾了。」
我扑在我妈床边，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明明她自己也怕得要死，还故作轻松地安慰我。
「妈，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我妈心疼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傻孩子，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19
王叔是下午来的，提了个果篮，代表他们厂里的同事来看我妈。
为了避嫌，只简单地聊了几句就走了。
就在他准备进电梯门口时，我叫住了他。
「王叔，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妈生病了对不对，你那天来也是为了给我妈送药。」
王叔转身看着我，缓缓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知道。」
在我妈还没离职之前，厂里给老职工免费安排了一次体检，王叔是负责人。
当时他去医院拿体检报告，医生特别叮嘱了我妈的体检报告有问题，让他转告我妈，抽空去医院做具体检查。
我妈心疼钱，自然是不肯去的。
可王叔的媳妇就是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才没的。
终于在王叔的极力劝说下，我妈同意了。
王叔不放心，亲自带着我妈去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我妈得了骨癌晚期。
王叔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只化作了深深的叹息声。
他看着我，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
「娟娟，你也别怪我，是你妈不让我说，那天你妈差点给我跪下了。」
「她说她好不容易看到你结婚了，不能让你被这件事分了心，再加上医生说治愈的希望很小，索性就回老家等死了。」
王叔又叹了口气，「趁现在还有机会，想想你妈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去帮她完成吧。」
20
我妈没输两天液就要求我给她办出院，她说不想浪费这钱。
我得到医生的同意后，就带着她回了老家。
院子里，我妈精心照顾的月季长势喜人，看样子，没多久就可以开花了。
我一直记得王叔的话，开始背着我妈偷偷摸摸做起了攻略，想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临出发前，我不放心还去看了一下我爸。
人没在，看来和我妈离婚还没能够影响到他打牌。
我皱眉地看着客厅里脏乱差的环境，和以前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能是那些发了霉堆满烟头的外卖盒，还没进门，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烟臭味。
我瞬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
第一站，我打算带我妈去首都玩一下。
可一落地，我妈就被当地的物价给吓到了，好说歹说才去转了一圈。
我妈在天安门门口合个照后，就闹着要回去。
飞机上，我妈还在一个劲地念叨。
「娟儿啊，甭为我花那些钱，我也不喜欢到处走，就在老家挺好的。」
我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半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我知道，我妈节约惯了，心疼我赚钱不容易，舍不得这样花钱。
于是我放弃了远游，带她开启了周边游，许是怕我生气，这次她并没有反对。
「他们这边吃的都好奇怪，这些虫能吃？」
我妈看着一条条蛋白质丰富的蛹皱紧了眉头。
「娟儿，快看，这熊猫好乖，它还对我笑。」
「这瀑布也太高了吧，娟儿，快来给我拍张照。」
我带我妈参观了名人的遗址，去了5A级景区，看了国宝熊猫，吃了地方的特色小吃，还给她拍了许多的游客照。
照片里的她眼底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像个没出门的小孩，对什么都好奇。
虽然只是离家五百公里不到的地方，但对我妈来说，却是从未见过的另一个世界。
这里有半空中呼啸而过的高铁，有照亮整个黑夜的霓虹灯，也有我妈久久不能回神的东西。
21
「妈，我们再去前面的古镇逛一下就回酒店吧。」
我对身边的人说着接下来的行程，然而我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我着急地往回走，却看见我妈站在路边盯着对面发呆。
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是「老年大学」的招生广告。
我疑惑地问道，「妈，你想去？」
「我可以吗？」我妈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衣角，一脸希冀地看着我。
之后我联系了这个学校的校长，很遗憾我妈现在的身体条件不符合录取要求。
但是校长说，如果我妈愿意，可以来体验一天。
尽管如此，我妈依旧高兴地准备了好久。
老年大学的课程很丰富，乐器，绘画，交谊舞，国学讲读都有。
我妈刚开始还有些局促，后来被热情的叔叔阿姨们带着，渐渐地也融入了进去。
我看着我妈认真做笔记，学知识，心里也替她高兴。
然而快乐总是短暂的。
走出学校时，我妈看着那几个字，眼眶湿润，语气轻松。
「娟儿，谢谢你，没能读书是我一生的遗憾，现在我没有遗憾了。」
22
我妈说，她小时候，我舅可以背着书包去上学。
而她就只能在家里干很重的活。
外婆虽然心疼，却不敢说什么。
可我妈想读书，每次去问外公，外公总敷衍她。
后来我妈心一横，偷偷跟着我舅跑去学校。
结果被外公逮回去一顿打。
我妈试图反抗，等来的是外公更重的打。
如果不是外婆及时找来了村支书，我妈的这双腿肯定是废了。
我妈被打怕了，性格也就变乖了。
那时我妈就在想，如果一直听话懂事的话，外公会不会就让她去读书了。
很显然，我妈一直到嫁给我爸，都没有等到。
我听完问道，「妈，你就从来没恨过外公吗？」
我妈摇了摇头。
「那个时候，重男轻女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有的知道怀的是女儿就打掉，有的生下来就把她扔掉或者溺死。」
「你外公虽然对我凶了些，但好歹让我活着。」
我有些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虎毒还不食子，那些人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可是这也不是你原谅他们的理由。」
我不满地替我妈抱怨着。
我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问了我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人过得够苦了，却还要带着对别人的恨意活着，会不会很累？」
原来不是我妈不想恨他们，而是生活里有一地的鸡毛，她想活着，就已经够累了。
23
网购的帐篷到了，于是带我妈去山顶看日出的计划也提上了日程。
傍晚，山顶上。
我妈坐在简易凳子上，看着天边染着的圈圈红晕感叹道。
「好多年没看到过这么美的晚霞了。」
「小时候我趁着放牛的空隙，经常坐在田埂边看晚霞，后来再大点，家里不养牛了，我要忙着做一家人的饭菜，就再也没这么看过晚霞了。」
我听着我妈絮絮叨叨提起她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的天还很蓝，太阳是红彤彤的，夏天的井水是冰的，傍晚的风很舒服，晚上的月亮亮的可以让她看清回家的路。
我妈也没意识到日子是苦的，只知道，莲子的心是苦的，苦瓜也是苦的。
我是被闹钟闹醒的。
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从山巅冒出来了，放眼望去半边天都被染成了金黄色。
我妈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只感觉她衣服都染上了一层露水。
「妈，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打着哈欠，坐在了她的旁边。
「娟儿，你看。」我妈指了指山下不远处的城镇，「我的世界原来这么小。」
「其实想想，我这一辈子都在为了讨好别人而活，以前被你外公打怕了，不敢反抗他，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委屈自己，下辈子，我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害怕地抱住我妈，「妈，不用下辈子，你现在都可以为自己而活。」
我妈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我就说说而已，妈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才不会走呢。」
说完，我妈一脸开心地看着远处，「娟儿，快看，太阳要出来了。」
我知道我妈是在故意转移话题，我也顺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日出的时间很短，没多久，晨曦就洒遍了整个大地。
这时，我妈突然靠到了我的肩膀上，声音疲惫地说道。
「娟儿，别动，让妈靠一下，妈有些困了。」
「好。」
远处的初日在我眼眶中渐渐模糊。
我知道我妈还是食言了。
其实她不记得，在我六岁那年，她为了还房贷去城里上班，也是这样骗我的。
24
我把我妈葬在了她一早就看好的地方。
坟前，我放了一束她亲手种下的月季花和一本暗红色的离婚证。
「妈，愿下辈子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