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警车,夏小朵忽然说:“警官大人,雷子内口袋里有颗珠子,疑似是2月24日死在水湖公园那个女孩身上的,我亲眼见过。”
刚才,吴忧将雷子的手反剪,雷子挣扎间露出衣服里一颗珠子的形状,她脑子里忽然白光一闪,想起了25日在死亡现场,好像看见过雷子。雷子和吴忧打架时,怀里掉出的东西正好是孔雀蓝色。加上他慌慌张张的神情,基本可以判定是死者的。
至于死者的东西怎么到了雷子手里,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了。
雷子听见夏小朵的话,下意识就往外跑,被警察一把抓回来按在地上,迅速将孔雀蓝的珠子掏了出来。
“珠……珠子是我捡到的……在……地上捡到的……你……你们不能收走……”雷子急得大叫起来:“哪条法律规定不许捡东西了?”
“老实点!正常捡到东西的话,你跑什么呀?”
刚才制服住雷子的年轻警察,手上一个用力,将他推进了审讯室。
夏小朵和吴忧则进了一个大办公室,有热水有座位,分别由两个警察问话,问完也就放了。
警察局到回家的路,说长不长,说远不远。吴忧和夏小朵一前一后慢慢走着。没有谁着急离开,也没有谁第一个开口讲话。
夏小朵几次偷偷加快脚步,试图跟吴忧并肩而行,都被他甩在了身后,只好默默跟着。
路灯昏黄的亮光,照着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消瘦,有些落寞。
白天的喧嚣此刻已经归于沉静,街边店铺已经陆续关上了大门,只有霓虹灯还在孤单的闪烁。乌云遮住了月亮,空气里透着大雨欲来的凉气。
到了书店门口,吴忧径直往里走,没有半点跟她道别的意思。
夏小朵忍不住喊住了他:“吴忧。”
他脚步一停,却没回头。
夏小朵鼓起勇气,在他身后说道:“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短暂的陪伴,是奖励还是惩罚?”
她认真地盯着他,期待有所回应,但是期待落空了。
吴忧什么都没说,推开书店的大门走了进去,帮着伯父收拾一应物品准备打烊,然后出来关上卷帘铁门,将她关在店外。
仿佛她是空气。
夏小朵深吸一口气,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掉下几滴雨点,先是带着一点点凉意的试探,进而伴着骤起的冷风,在天地间扯出一道水幕。
夏小朵站在雨里,倍感凄凉。
楼上房间里的灯一直没亮,吴忧沉默地坐在黑暗里。她刚才的问题,一直在脑中盘亘。
他抚摸着书桌上父母的结婚照片。这是伯父参加婚礼时留下的,也是他唯一的纪念。
照片上的父亲笑容可掬,母亲羞涩腼腆,他们一直很相爱,也很爱他。
他七八岁的时候,每天骑着自行车上学。有一回上学路上,天上刮起了狂风,吹得车直往后退,他站起来朝前蹬,边蹬边学父亲喊号子“嘿哟,哈哟”,为自己打气。
忽然,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父亲在身后骂:“臭小子!敢学你老子!”接着感觉腿上一轻,自行车自动跑起来。父亲将他推到学校,累得一身臭汗,他在前面乐得哈哈笑。
他小时候是个挑食怪,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母亲为他吃饭的事操碎了心。有一年,县城开了一家蛋糕店,是乡下孩子没见过的,趁他放假,母亲专程带他去吃。
红茶喝一口不喝了,蛋糕咬一点不要了,母亲明明气得快哭了,还是摸着他的头夸赞道:“冰红茶闻起来苦,忧忧一看就不喜欢,还是勇敢的尝试了一口,好棒!买蛋糕的时候,有人占了咱们的位置,你没发脾气,好声好气跟人讲道理,超能干的!我们忧忧最好了。”
后来,父母先后离去,他没有家了,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四处随风飘荡。可是,每每想起小时候得到的爱,还是觉得有力量。
所以,短暂拥有的快乐,跟日夜的思念相比,哪个更重要?
正想着,一道闪电惊照进屋里。他这才注意窗外的雨,早已吞没了整个大地。
她回去的路上,不会淋雨吧?雨水不会加重她的病情吧?
这个念头一出,他不由得愣住了。惨痛教训后,他竟然还在想她,惦记她。
他的心一点都不由他。
他走到窗前朝外看。透过布满水流的玻璃,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心肝一颤,急忙推开窗户,看见她抱着双臂,低着头,已经被如注的大雨浇透。
奖励和惩罚,哪有一定的答案。就像此刻,如果她不好了,对他而言,就是惩罚。
他抓起雨伞下楼,拉开书店的大门,没有犹豫地冲进大雨里,将伞遮在她的头顶。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走?失温会死人的!”
夏小朵冲着她笑:“吴忧,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
吴忧铁青着脸,拉起她冰冷的手,将她带进书店,带上自己屋子。
夏小朵冻得不停打颤,雨水顺着有衣襟和裤脚流了一地。
屋里没有空调,吴忧给她搬来取暖的小太阳,又拿来伯母的衣物和干毛巾。
“你从里面把门锁上,我先出去。”
说着离开屋子下楼,到一楼烧了一壶开水。端着开水上来时,她已经换好衣服,打开了门。
夏小朵穿着伯母的碎花棉袄,站在墙边,将换下来的湿衣服,整齐的叠好,放在凳子上。
吴忧进门时恍惚了一下,以为见到了年轻时的母亲。随即苦笑着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喝了暖一暖。”
夏小朵接过牛奶抱在手里,低声说道:“谢谢。拖把在哪里,地上都是水,我拖一下吧。”
“不用你,我来。”
吴忧把水壶放下,转身去卫生间拿了一个盆,注入热水,示意夏小朵坐下:“热水泡个脚吧,要不容易生病。”
夏小朵满满的感动,顺从地坐下来,将冻得通红的脚,放进了热水里。水的温度正好,脚刚一放进去,四肢百骸都熨帖了。舒服得她想哼哼。
吴忧在一边收拾屋子。
这是她第二次来。上一次帮他擦药时,那怦然心跳,慌张而又甜蜜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成了陌路。
吴忧看着窗外说:“雨已经停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