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层走下来一个女人，是一身警服、风韵轻熟的郝楠，她提着公文包边下楼边看手机信息。走到楼梯拐角，她收起手机时，正看到下层楼梯远角的郭副局长刚挂了电话。郝楠正定睛分辨，郭副局长已经走了。
“郝楠姐，看什么呢？”
张筱筱招呼着郝楠从四层下来，她抱着几本案卷蹦跳着，像这天的天气一样，元气满满又晴朗透爽。
郝楠回眼告诉张筱筱：“我看到郭局了，他回来了！那几本缺签字退回来的卷正好找他签了再送回去。哈哈。快走，咱还得去看守所呢。”说着，她瞟了眼张筱筱抱着的案卷材料，拉着她就下楼。
“啊？他回来了？！那，那好吧。指挥中心小张也正等着案卷算刑数呢……”张筱筱脸上高兴的颜色一下没了，仿佛不想去，但又不想让郝楠看出来，只能勉强跟着下楼去了。
郭副局长一离开，陆还回到办公桌边。他拍着桌上一卷卷材料，回想刚才跟郭康聊的东西、重新思考郭康的几个问题……但是，无论脑子从哪里开始思考，总会滑到郭康的那个凝视、那个凝视中熟悉的亲切感。
这是怎么回事？那眼神是什么？
陆还正兀自奇怪着，杜刚回来了。
“郭局走了？”他一屁股坐到杨靖那把大队长皮椅里，两脚翘上桌，“聊啥了？”
“他知道很多。”陆还撑在桌外，看着对面的杜刚。
“废话！主管局长知道得不多那还像话？！”
“但郭局并不在乎‘净水行动’能不能尽快收尾，好像更关心‘浮尸案’，尤其是谢家兄弟的几个疑点。”
“什么疑点？”杜刚两手往脑后一垫，奇怪问陆还。
“半天内毒死、火灾、浮尸，是什么样的前后关系？”
杜刚不以为怪，他当然自有想法，可陆还没打算要给他回答的机会。
“谁下的毒？谁放的火？谁抛的尸？怎么下的毒？怎么放的火？又是怎么抛的尸？”陆还盯着杜刚，接连问出一串，“这还没算‘他们顶着通缉回来做了什么’、‘他们死了谁获利’、‘锦官镇上有没有联络人’……”
“这都是……都是郭局问的？”杜刚收回了脚，惊讶坐正。
“不是，我品出来的。”陆还站直身子，托着下巴，“领导讲话哪会这么直接，杨队那说话方式你不烦？”
“那你咋回答的？”杜刚站起来又问，“你告诉郭局，谢家兄弟是杀朱村那两个船工的凶手了？”
“没有。”陆摇头，挠着下巴回答。然后又问杜刚：“你那份新材料，给郭局汇报过没？刚才他看到了那份材料，翻看了。”
“我没汇报过，但我想杨队肯定会跟他说的。”杜刚回答。
“所以我就当他知道了。”陆还点头，“但他没问朱村那两个船工，反而对谢家兄弟更感兴趣，左右问得很综合。我还主动说了一下通过尸检，可以判断出四具浮尸的船工职业。但他没接话，故意忽略了。”
杜刚看着桌上自己带来的那摞材料，沉默琢磨着。陆还也看着那叠新材料，不说话。办公桌一内一外，两人低头安静站着。
片刻沉默之后，杜刚抬头，叉着腰问陆还：“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干？收尾‘净水行动’本来就不着急，但咱们该先从哪入手？”
陆还抬眼看看杜刚，思考着杜刚的问题。
“郭局感兴趣的，只是他自己的观点。谢家兄弟也好、莫老三的船工也好，让杨队按专案去办，我们再追谢家兄弟是浪费时间的重复功。没必要。”杜刚挥着手阐述着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我们应该从那个介绍你上船阵的中间人入手，他可疑得很奇怪。”
陆还瞅着杜刚，摩挲着下巴，道：“你没意识到吗？奇怪的中间人也好、日本的高利贷公司也好，势必要交汇在船阵上的人。我们手上，最后一个高价值的船阵上的人，就是狗蛋，他很重要。”
杜刚思考起来，也伸手摩挲起自己下巴。
“之前我也想到了那个带我上船的家伙。”陆还继续解释，“但从行动前的接触，还有行动后他讯问中的交待看，他就是个船阵业务部的外围销售。除了自己本职拉赌局的营生，因为船阵的提成高，那几天临时为船阵积极干了几单，还包括了我。他的联系人是船上赌场老大一个手下，笔录里也有印证了。这个中间人身上唯一有价值的，就是他交待曾跟船阵赌场老大去JY俱乐部开过会，虽然没能真进会议室门，但见到了灵修山庄女老板和典当行的王博士在里面。”
“而且还见到，王博士身边跟着狗蛋进去的。”杜刚接话补充道。
“没错。所以，狗蛋更适合我们入手。”陆还点头，身子前倾，笑道：“他好像正压在一个重要关系点上，必须先搞清楚他身上的信息浓度，突破他、开发他，释放他身上所有价值。”
“好，就狗蛋了！”杜还点头，也朝陆还前倾身子，盯上他的眼睛。
于是，杜刚立即去办提审手续，陆还则结合新材料进一步梳理几起案子的案卷材料。但事与愿违，他们本想当天晚上就提审，可杜刚跑了一大圈、办好手续，却因为看守所的提审室有限，两人只能第二天下午去看守所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陆还和杜刚早早走进看守所。他们坐到提审室桌子后，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听到看守所门廊上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讯问桌是死死固定在水泥地上的，桌对面，是一道联通看守所监区的门。随着门外管教民警再次核准身份的命令，以及条令般的回答后，门打开，跟在看守所民警身后，进来一个身穿亮色马甲的矮瘦男子。
“狗蛋子！”陆还忽然以锦官镇方言叫了一声。
原本无精打采，还带点无聊的王利群，吓了一跳，僵在原地惊讶仔细分辨讯问桌后的两人。他不认识杜刚，却认识杜刚奇怪凝视的身边人。
“陆，陆还？”
“坐吧……”陆还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