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风楼的大厅里。一堆寒门学子正聚在一起吃饭。
“郭兄,来来来,这个衣锦还乡你多吃点,我知道你爱这个酸酸辣辣的味道。”
被点名的那个郭兄有点不好意思的默默吃菜。
“这个状元一点红不错啊。糯糯甜甜,还有点米酒香。”说话的是他们之中年龄最小的。
众人一顿笑。
“我喜欢这个一鸣惊人,在家的时候娘亲就时常做锅巴给我和爹爹做干粮。”
都是些寒门子弟,贵的菜是吃不起的,点这几个也是因为菜名不错,又不贵,掌柜的还免了一人的单。
“今天听说紫竹姑娘要过来烹茶呢,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讨到一杯。”
“你个臭小子,就要春闱了,还想这些个事情。”
“人家紫竹姑娘是清倌儿。”
“那也不是我等能宵想的。”
果然,晚饭过后,紫竹就来了,穿了一身很普通的棉布裙子,头上没有金光闪闪的首饰,只插了几支木簪子,腰上更没有玉佩香囊什么的。来到厅里特意为她准备茶桌前坐下,开始了她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同时,红唇轻启,没有伴奏的清唱缓缓而来,也不能说是清唱,期间伴随着茶水流动的声音和茶叶的香气,就这样悠悠缓缓的弥漫至整个大厅。
雪莲云雾上银峰,烟罩满山崖。
辉白黄檗心玲珑,淬过九重纱。
湘波绿遍碧螺春,水冷沁兰花。
仰天雪绿平水珠,敲火试新茶。
(念白:且抛一壶浊酒,与我两盏清茶。忘却三生牵挂,拼尽四世还家。谁见那红嫣紫姹,皆是流水落花。也罢,浅瓯吹雪试新茶。)
采青尖,遮冷屏,纤纤双手巧弄影,萎雕单掌擎。
缓揉捻,慢杀青,蒸压晾晒香满庭,银瀑冲下一盏清茗。
雀舌未经三月雨,清溪涤玉芽。
绞积焰起红泥炉,留香是紫砂。
鱼眼二沸轻刮沫,梅枝残雪化。
绿尘飞处翠涛起,浅酌新煎茶。
(念白:我煮的是清水,品的是香茗。说来陆羽卢仝,可饮过毛尖龙井。也休论输赢,不如与我喝杯蒙顶。共一醉,酌这茶中竹叶青。)
三山齐,玉瓷瓶,松萝羽扇扑流萤,杯薄荼色青。
烟尚绿,碧波静,月明云淡风初停,抚琴对弈细品佳茗。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酌茗品罢花前卧醉柳。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花满酒亦满,波中得自由。
无论是厅里的人也好,雅间里的人也好,都慢慢聚到了外面,看着那个就像邻家妹妹样打扮的女子,泡着茶,唱着歌,如一涧清泉一样,孜孜流进每个人的心里。那轻扬的素手,那张合的红唇,如魔咒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风雅的学子随身带着乐器,但是每每想合着歌奏个曲的时候都发现没办法合上,似乎这样的曲子没有伴奏才是最好的伴奏。
待茶泡好,曲子也刚刚好唱完,紫竹微微一笑,素手一扬,“奴家手艺粗浅,望各位公子不要嫌弃。”
候在一旁的店小二训练有素的把茶分到厅里的没一桌,连楼上雅间也一间一杯。可是直到紫竹走了,谁也没舍得动那桌上的茶汤一口。
轮到墨菊那晚,红绫本以为她会弹上一曲,谁知竟是与在场的学子比起了射箭,彩头居然是晴兰那丫头的画。好大的手笔。
整个大厅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清了出去,立了三个箭靶,场地限制最远只有五十步,田掌柜很配合,所有的灯烛都聚集在了大厅,还怕不够亮,找来了许多铜镜放在烛火后面增加亮度。
学子们也是被激起了斗志,一个个轮番上阵。来时踌躇满志,去时垂头丧气。什么情况,自然是出乎意料的情况,无人胜出!?对,无人胜出。
有这样的结果其实说来也不奇怪。红绫后来想想,墨菊这家伙,肯定一准就事先算好了结局,不然怎么能轻易把晴兰的画许了出去。这墨菊不会是将门之后吧。红绫很怀疑。红绫真相了,墨菊还真是将门之后,墨菊是官妓,永世不得赎身,王爷收留她在琳琅阁,给了她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墨菊也是个知恩的,从来不给庆王惹事儿,但她也没忘记自家的大仇。别人看来她冷静睿智,当年在父兄的影响下墨竹也是读了许多兵法的,区区应考学子,自然难不倒她。
墨菊还真是一早就调查过醉风楼入住客人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基本九成都是寒门子弟。虽说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些人大多数都只可能习得书、数小艺,礼、乐、射、御的大艺还都是世家子弟的专属。
第二日,消息传出,悔死了一干恋慕墨菊或晴兰的公子们,那可是晴兰姑娘的画呀,千金难求的绝世好作,还能与墨菊姑娘比试箭术啊,机会啊!怎么之前没多关注一下呢?从知道墨菊姑娘开始就不知道她还懂射箭啊,突然比这个居然无人能赢?这太不可思议。
更多的人却是想:从一个丫头手里赢那幅画简直是易如反掌啊!再有能耐还能比得过他们这些每天正经练习的大老爷们?怎么会无人胜出呢?真是无能啊无能。
最终,引得京城一干青年才俊对琳琅阁趋之若鹜,纷纷向住在琳琅阁的学子们示好,都希望他们是不是能让出自己的房间。如果答应的自然能被安排到条件更好的酒楼。有的人应了,有的人留下了,那些新住进来的才俊们自然没有免单的待遇。所以,醉风楼的收入算是又增加了。为此,田掌柜还很大方的给墨菊她们几个一人一个大大的红包,把秋娘气得跳脚,直呼田掌柜这是要从她这里抢人啊!
醉风楼在京城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风波。那边琳琅阁里六道状元菜也卖得极好,且基本上都是加了三成价卖出去的,就这样大家还是趋之若鹜。
看到醉风楼今年红火了,很多同行的掌柜都很不服气。说实话,每一届春闱的时候,每家酒楼都会推出这种应季的菜品,但就因为应季,很多人点,所以价格难免定的高了些。而田掌柜一开始的时候就把客人定位在寒门学子身上,所以菜价还是按照成本来核算的,并没有多加钱,所以像状元一点红、衣锦还乡还有苦尽甘来是非常的便宜,除非真的穷得住不起店,只能去义庄住的学子,否则都是点的起的,几个人凑一桌,就为那点意头也是极划算的。
说起来,红绫姑娘前几天还真捡了个没钱的回来,据说是钱被人偷了,也不愿去义庄,就整天跑到后巷等小二倒泔水,红绫可怜他,让他在店里借住,虽说只给了间杂物间,但是这小子每天都去城门口帮忙拉人,也不收工钱,还特能掰,他拉来的住客比任何一个小二都多。弄得小二们很心塞,他们的分成啊,怎么就能这样跑了呢?最后大家商议,所有小二当天的所有分成分一成给这位住杂物间的大爷。到最后,这个被捡回来的货吃喝不愁还挣了点小钱,虽不多,但如果名落孙山,回家的路费算是有着落了。
但红绫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和添香两个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何公子真是太有才了,今年一定高中。”
“他倒是个人才,如果不中,也可以考虑让他来醉风楼做事。就不知道这样一个有趣的人我们是不是能请到了。”
“我还是希望何公子能高中,做什么都没有做官好啊。”
“你这么一说怎么显得我很黑心呢?我也希望他高中啊,只是给了他多一个选择嘛。这下他中不中我都有负罪感了,都怪你,添香你变坏了。”
添香突然觉得今天这个话题不对,无语望青天。结果红绫还不放过她。
“添香,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这么为人家着想。”
“姑娘,你放过我吧,我也就这么一说。”
“其实喜欢也没什么啦,小何还是挺不错的。身体健康,能屈能伸,挣得了钱,吃得了泔水。我都不敢想象,他居然去吃泔水。”
“你不用想象,你亲眼的见。”
“是哦,所以我那天很震惊啊!我以为是个乞丐呢,结果他居然给我看身份文牒,他居然是考生啊。”
“唉,添香你说要是我没有拉他一把,他是不是还在那个后巷找吃的?这样能撑到春闱?要不然以后没事我们就去后巷转转,难说又捡一个。”
“姑娘,我觉得这种你应该带着王爷一起去捡。”
一听到这个,红绫就蔫了,带着王爷去捡个男的回来?还真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啊。
正说着,王爷不知道今天怎么有空跑来了。
“什么东西让我一起去捡啊?”
“他不是个东西?”红绫和添香异口同声。
“嗯?”
“啊,他是个东西。不是,他是个人。”
“男人?”
“呃……是男人。”
“捡回来干嘛?”
“自然是帮也干活呀。”红绫很狗腿的赶紧说。添香已经悄悄的退下去了。
“我这王府还缺人?”
“呃,捡来的免费用嘛。”
“王府发不出工钱了?”
“呃,能省则省嘛。啊,王爷今天回来这么早,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啊。”
庆王也只是想逗逗红绫,既然小丫头选择转移话题他也不再逼问,随着丫头的节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