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他这辈子忘不了。不是恨,不是蔑视,就是那种……那种看死人的眼神。好像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还在喘气而已。
他把这辈子干过的脏事都想了一遍。每想一件,那眼神就重一分。
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死。
“我……”桑托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嗓子里卡了根刺,“我认罪。”
法庭里的声音一下子静了。
“是美国人让我干的。有个叫凯西的,CIA的人。在波哥大跟我见的面,给的钱,给的武器……”
“哗——”这下是真的炸了锅。
记者们疯了似的按快门,笔尖在本子上飞。《时报》的记者直接站起来喊:“那个凯西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桑托斯低下头,“他说事成了安排我去迈阿密……”
“肃静!肃静!”法官的法槌敲得震天响。
但没人听了。
角落里,那个美利坚二等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他的位置空着,文件夹落在椅子上,没人去捡。
当天晚上,华盛顿。
新闻发布厅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但发言人后背还是湿透了。
台下黑压压坐了上百个记者,长枪短炮架着,全对准了他。
“发言人先生,”《华盛顿邮报》的人第一个发难,“对于阿根廷法院公布的证据,当局有什么回应?”
发言人翻了翻稿子:“美利坚一贯反对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
“我问的是证据。”记者打断他,“那些带美利坚标记的武器,怎么解释?”
“呃……可能是黑市流出的……我们正在调查……”
“调查?”
记者举起手里的照片,站了起来。
“这是桑托斯的供词复印件,指名道姓提到威廉·凯西。凯西先生是CIA高级特工,全华盛顿都知道。这也是黑市流出的?”
发言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候,发布厅后门开了,有人递进来一张纸条。
发言人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呃……”他清了清嗓子,“白宫刚刚发布声明。威廉·凯西先生因健康原因,已于上周辞去公职。目前去向不明。”
全场静了一秒,然后炸了锅。
“这是默认了?”
“凯西跑了?CIA局长不知情?”
发言人把稿子往讲台上一拍:“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他转身就走,记者们的喊声追在他身后,一直追出了大门。
第二天,全世界的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这条新闻。
“南美丑闻:CIA特工指挥雇佣兵袭击阿根廷工厂。”
“凯西失踪,白宫沉默,美利坚在南美的霸权神话破灭。”
连向来替政府说话的《华尔街日报》,都在评论版写道:
“这是一次拙劣的冒险行动,不仅让美利坚在南美的声誉扫地,更暴露了某些情报机构的傲慢与无能。我们不禁要问:还有多少个凯西,正在世界各地制造下一场灾难?”
布宜诺斯艾利斯,东海联盟驻阿根廷大使馆。
陈翰笙把电视关了。
屏幕上,美利坚发言人狼狈逃离发布厅的画面定格了一秒,然后变成雪花。
“头儿,美国人这回脸丢大了。”赵铁坐在沙发上,手里剥着花生,“那个凯西估计这辈子都得隐姓埋名了。”
“丢脸是小事。”陈翰笙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的车流。
“那什么是大事?”
“势。”
赵铁嘴里的花生差点呛着:“啥?”
陈翰笙没回头:“以前南美这些国家怕美利坚,是因为觉得美利坚不可战胜。惹了他们,轻的政变下台,重的人间蒸发。”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看见美国人也会输,也会在全世界面前灰溜溜认栽。”
他转过身,看着赵铁:
“怕是因为不知道对手的底。现在底牌翻了,还怕什么?”
赵铁想了想,点头:“这倒是。最近巴西、智利那边联系咱们的人越来越多了,之前装死的那些,现在一个个上赶着来。”
“说到巴西。”陈翰笙走回桌边,拿起一份文件,“老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机票订在后天。巴西那边工会主任亲自来接。”
“卢拉?”
“对,就是那个。汽车厂的,最近在巴西工人里头威望很高。”
陈翰笙把文件放下:“这趟很关键。阿根廷是个点,巴西才是个面。南美最大的国家,两亿人口,工业基础也有。”
他没往下说,赵铁懂了。
如果巴西的工人也组织起来,美国人的后院,就真的着火了。
三天后,巴西,圣保罗。
老张下飞机的时候,被巴西的热浪糊了一脸。
“我呸,这什么天。”他摘下帽子扇风,“比锅炉房还热。”
来接他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瘦高个,留着络腮胡子,眼睛很亮。
“张师傅!”年轻人说着生硬的中文喊,“我是卢拉!欢迎来巴西!”
老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你?我以为工会主任是一个大胖子。”
卢拉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在巴西,胖子基本都是老板,我们工人哪有钱长胖。”
“这话在理。”老张点头,“走吧,先带我看看你们的场子。”
巴西汽车厂的工人俱乐部里,人挤人,热得跟蒸笼似的。
几百个工会骨干,加上从各地赶来的工人代表,把这间屋子塞得满满当当。有人站着,有人蹲着,靠墙的还有人坐到了窗台上。
老张站在讲台上,手里端着个搪瓷茶缸子。
他没穿西装,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工装,胸口别着一枚勋章。
“各位工友,大家好。”他用不太标准的葡萄牙语打招呼。
台下有人笑了,是善意的那种。
“我这葡萄牙语是跟着咱们厂里的巴西小伙子学的,说得不好,大家凑合听。”老张放下茶缸,“要是实在听不懂,就看我的比划手势。”
台下笑声更响了。
“我是个粗人,不会讲大道理。我就讲讲我们在阿根廷是怎么干的。”
他指了指台下坐着的佩德罗。
“这位,佩德罗兄弟。三年前跟我一样,在化肥厂扛包。一天干十二个钟头,工资还不够养一家人。”
台下有人点头,这情况他们太熟了。
“现在呢?”老张说,“他已经是副厂长,手底下管着几千号人,还有厂子的股份。年底分红,比他原来一年的工资都多。”
大家的眼神变了,都看着佩德罗。
佩德罗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
“怎么做到的?”老张自问自答,“靠求老板涨工资?靠罢工游行?”
没人说话。
“都不是。”老张一拍桌子,“靠的是咱们手里有家伙,有技术,有组织!”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大起来:
“美国人派雇佣兵来炸厂子,咱们没跑!拿起枪就跟他们干!直接把他们打败,还抓了起来!”
掌声响了起来。
“那时候咱们才明白一个道理——”老张举起拳头,“厂子不是老板的,是咱们自己的!咱们是在保卫自己的饭碗,保卫自己的家!”
台下有人举起手挥舞起来,掌声雷动。
“所以,”老张压了压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光会干活不行,还得会保护自己。光有技术不行,还得有咱们自己的工人组织。”
“今天我来,就是教大家怎么把工人组织起来,怎么训练,怎么防卫。”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几百张脸:
“咱们不欺负人。但谁要是敢欺负咱们——咱们就让他知道,工人的拳头有多硬!”
“好!”台下沸腾了。
卢拉带头鼓掌,眼眶都红了。散场后,他拉住老张的手,使劲握着:
“张师傅,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老张拍拍他的肩膀:“别等了,从明天开始干。”
接下来一个月,圣保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训练场。
白天,工人们在车间里干活,跟平常一样。
晚上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