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声看到阮浠再一次出现在咖啡馆时,他并没有任何惊讶。
此刻,他正准备出门,却不料在门口碰见了她。
“作为客人,欢迎您来咖啡馆品尝咖啡。”他开口,“作为楚煵的说客,则请回。”
他明明用的好“您”,用的是“请”这样的字眼,但是却无法让人感受到温暖。
与公子哥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如果是作为你的朋友,陪你一起出去玩呢?”阮浠开口。
钟声不禁微微一愣,这样的回答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刚想要拒绝,只看看她明亮清澈的眸子,心里不仅动了恻隐之心。
他的妹妹明明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年龄,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用这样的眸子看向自己了。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他竟下意识地转了话题,没有直接拒绝。
“医院。”
钟声的眸子闪过一丝波动。
见面前的人有点疑惑,阮浠解释道:“你的衣服上有淡淡的药水味,应该是才从医院回来的,现在手机又带了饭盒,想必是要再去医院一趟。”
原来她是知道的。
“还有,上次煵哥闻到的身上的香味,其实根本不是香水味,而且药材味儿。”
应许好他煵哥因为职业关系,身边的人带着的香水味,让他搞错了味道,因此,才以为他喷了香水。
“当然,这只是猜测。”她总结道。
她的解释一丁点都不差,其实自己的行踪也并非无迹可寻,不在咖啡馆的时间,他基本就呆在了医院。
尽管他一直很在乎自己的形象,衣服发型尽管收拾得整整齐齐,但是从医院伴随的那股中药味儿,偶尔还是会留在身上。
钟声眨了眨眼睛:“走吧。”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波澜,但是阮浠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刚刚那个如雕塑般的人……似乎笑了。
如万年的冰川在刹那间收到了阳光的温暖,短短一瞬后,便已经消失。
但那一眼便足够使一颗原本平静的心,搞得慌乱。
阮浠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初心所在的医院不算近,但是也不算远,开车大约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一下车,阮浠就看见了医院的大门,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立在右边。
风冷嗖嗖地刮起来,地上的叶子被卷到了半空。
阮浠不禁把衣服往里面收了收,外面的温度毕竟不是车内,还是有些凉意透过衣袖,传入肌肤。
这家医院不算很大,但是已经建立了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面的医生也往往都是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了。
阮浠发现,身旁的钟声有些异常,他的眸子不再是冰冷的情绪了。
“走吧。”
说罢,便已经首先进去了,阮浠微微一愣,跟在他的身后,踏入了大门。
向住院部莫约走一百来米,上到三楼,走廊最里面右侧的房间,就是他们要见的人。
钟声提着饭盒的手不仅用力握住,他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似乎努力想让面庞看上去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这是阮浠第一次看到他这幅模样,那么努力想要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些。
“咚咚——”
钟声敲了敲门,才有了进去。
看见面前的景象,阮浠不仅惊呆了。
一个莫约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正坐在白色的床上,她的上半身立起来靠在枕头上。
她的肌肤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眼睛的颜色是抹茶色,原本是代表生机的绿色,但是在她那里,仿佛是枯萎地正在走向死亡的一抹绿,她的头发,包括额头前的刘海都整整齐齐的,看样子是经常有人细心呵护。
只是,她穿着的宽大病服也无法完全遮住数条狰狞的伤疤刻在她的肌肤上,那伤痕,看得人不禁心里一疼。
让人不禁疑惑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那张像芭比娃娃一样精致的脸盯着他们看时,阮浠觉得,她没有生命。
“你、你是谁……”
突然瞥见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出现,女孩立刻低下了头,把被子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想要遮住自己的伤疤。
她不想……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
好可怕……
不能让她看见,绝对不行!
她会嘲笑自己的、她会用厌恶的眼光看自己的……她会……
女孩瞬间慌乱了起来,低下头,到腰间的头发顺势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初心!”阮浠还在震惊中,钟声立刻跑了过去,语气竟然带着激动。
“没事的、没事的。”他把她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
初心,是钟声的妹妹。
看上去因为曾经受到了什么刺激,现在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不太稳定。
看来这个女孩是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的伤疤,看钟声的样子,他也没想到会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就算现在这样过去,与女孩交谈,她多半也不会理解的,或许,情况还会更糟糕。。
忽然,她想起了一则新闻。
阮浠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暗自下了决心,不知道能否有效,但目前,那就这样做吧!
突然,她果断地伸起了右手,机械地抬起脚,像机器人一样迈着步伐,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发出“滋滋”的机械声响,慢慢地走到女孩你面前。
她的姿势不算美观,甚至还有一些搞笑。
但女孩逐渐把放在脑袋旁边的手松开了,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的“机器人”不断向自己靠近。
阮浠想,既然她不想让外人看见她的伤疤,那自己就做个“机器人”好了,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这样她的情况应该就不会再缓慢加深了。
“你——好——”阮浠学着机器人缓慢的语调,把右手直直地伸到她面前,“我——叫——阮——浠——,你——叫——什——么——呢?”
女孩望着面前的手,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时间一秒一秒地走动,周围安静地可怕。
就在阮浠的手举麻了,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阮浠的手温暖,她的手冰冷。
温暖一下子传到了女孩身上。
原来,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不再感到害怕啊。
“你好——”只听见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害羞地回答道,“我是初心——”
阮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她知道她们是朋友了。
为什么她们就成为了朋友了呢?
这个问题阮浠也不知道。
钟声看着握在一起的手,眼里充满着温柔,嘴角浮起了笑容。。
三年了……他终于见到初心的笑容了。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桥上看你。
他望着初心,但是却没有察觉到阮浠正望着自己。
这一次,他的笑容被她明晰地捕捉在眼里。
原来,他也会微笑。
原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竟然是这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