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痛苦，也该结束了。”雪至缓缓睁眼，他看着那些灵魂，目光里隐含悲悯，“我没有净化你们的力量，也没办法帮你们找到丢失的记忆。唯一能做的就是助你们脱离那些痛苦的束缚。”
那些灵魂呆呆地看着前方，但还是出于本能，向雪至表达谢意。
谢汜看到那些灵魂逐渐消失，他问雪至，“人死后，灵魂会消散。可是为什么还会有人会把他们困住呢？”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人的灵魂，可是很强大的。利用一些手段将人的灵魂分割，封印在宿主体内，时机成熟时，就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雪至看向依旧昏睡的砚望，“刚刚最后出现的那东西，在你我平时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可是阿砚只是压不住杀气，就将这一片所有的死物都冻起来了。”
“制造这些东西的人，最想得到的就是强大的灵魂。而他们一直想要的，就是阿砚的灵魂。十二年前，他们盯上我，盯上阿砚，可是那时候的阿砚，正是全盛时期，唯一能克制他的九道星徒碎片也被他们用来对付我，这十二年来他们一直没有放弃，蛰伏在暗处偷偷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雪至看着谢汜，认真道：“修仙之人，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为了羽化成仙。他们制造这些东西，最终目的一定是想要成为真正的仙。如果得到了阿砚的灵魂，他们还不满足，到那时，修仙界会怎样，玄门会怎样，你比我更关心这些。”
“文殊兰，说实在的，修仙者如何，妖如何，魔如何，仙如何，玄门如何，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想找着一个世外桃源，哪怕终生不能成仙，只要有砚望在，有寒和小池在，我都无所谓。”
“可是你不一样。你是玄门监察司的文殊兰，也是南田派的弟子，你所承担的责任，远远超过我。你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雪至说完就搂着砚望闭目养神，谢汜也不说话，躺在地上看天上的星星，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这一夜发生太多事，多到他完全没有头绪。
天边微亮的时候，砚望醒了，雪至又消失了，面对着砚望已经变粉的瞳孔，谢汜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与砚望有了隔阂。以前的这时候，他可以死皮赖脸的蹭到砚望身边插科打诨，但是他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没有这样做的立场。
砚望从醒来就一直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谢汜只好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不过是一些已经过去的事，又重新看了一遍。”砚望歪头，“这附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有好多拼凑起来的灵体，还有残留的禁制。你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了吗？”
谢汜心想：我不仅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还遇到了一堆奇怪的肢体和器官还有一堆内脏。他走到砚望身边，看了一会儿砚望还肿着的半边儿脸，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吓傻了？”
“没什么，我遇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肢体和一些欢快蹦跶地器官与内脏。我现在想起晚上的遭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以前我从没想过的事，从不知道的事，居然就在一晚上见识到了。”
谢汜觉得，砚望一开口说话，他们之间似乎又没有了那种疏远的感觉，大抵也是那安静的十二年朝夕相处所培养的习惯，又怎么会在一夕之间改变。
砚望听了有点儿恼，不满道：“人家经历这种事情本就是非常不幸了，你还当着人家的面觉得稀奇，还幸灾乐祸！”
“不是都送走了吗？”谢汜一开口就后悔了，刚想说些什么来蒙混过去，就看到砚望抬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半边脸，“这下手挺狠啊，怎么，是你捏的？”
谢汜无言以对。
“他没送完。这里有很多灵体都不是完整的灵魂，或者说被切割的太小块儿，那阵法都没法把它们拼凑起来。”砚望摸了摸地面，“还有阵法的残留。这样就简单多了。”他将手覆在地上，并蒂莲花重现。
“我们得尽快赶路。”砚望站起来，原地转悠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谢汜留意到砚望在看向之前他们感受到那股灵力的方向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
“怎么了？”谢汜紧张道，难不成那东西对雪至有威胁？可是雪至已经把它烧了。
“没事，只是感觉很熟悉。我们走吧，尽量赶在开春前找到那位医者。”
谢汜憋了一肚子的话。
他们这一路上总是被一些人袭击，似乎那些人一直在跟着他们。可是追到他们身边的人都被他们干掉了，不应该有“报信”的机会才对。而且，他也在周围探查过，没有什么东西跟踪他们，砚望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包括昨晚出现的那堆东西，速度并不快，可是出现得很及时，简直就像是一路尾随着他们。可是他之前也没发现异常。
本来昨夜雪至放火烧山的时候他就想问雪至有没有什么发现的，但是看雪至那样子似乎很累，也就忍住没问。今早本想和砚望提一句的，但是砚望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一门心思只想找到那位医者。
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小镇，在镇上的一个小茶馆里歇脚喝茶。雪至没有任何动静，谢汜也不清楚他是醒着还是又灵力消耗过度陷入沉睡。由于砚望的僧袍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谢汜便在镇上的裁缝铺子里给他量身定制了一件衣裳。
人家说有工时，最快也要三天才行。砚望本打算放弃，谢汜仗着砚望看不到对那裁缝铺老板又是恐吓又是威胁，加上给的也是几倍的价钱，那老板热情洋溢得说今日单子不多，店里五六个伙计都闲着，绣娘们也都闲着，很快就赶制出来。
裁缝铺边上儿就是一家茶馆儿，那裁缝铺的老板便请二人喝茶，说稍等片刻衣服就可以制好。
谢汜盯着砚望喝茶，一直傻乐。那茶倌收了谢汜不少赏钱，各种点心都往来端。
听茶倌说这镇上可好了，附近总有妖魔作祟，那修仙的门派便在镇上留了些弟子，专门负责这镇子的安危。那些仙师们平易近人，每晚日头落了后，就把那宅子的大门打开，谁家有不顺心的事儿，都能去问询。远近的人都爱往这儿来，是以这镇子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
砚望喝了茶，也不放茶杯，就捏在手里，那茶倌也不知该如何，看向谢汜，谢汜笑道：“这添茶就不劳烦你了。再去打一两酒来。”他从怀里掏出些碎银放在茶倌手里，那茶倌便欢欢喜喜地去了。
“老砚，这茶倌身上也有那味儿。”谢汜小声道。
他们越靠近这小镇，就越觉得这小镇灵力“彪悍”。先前谢汜还疑心这镇上是不是住着几位前辈，但是砚望否定了，这种情况绝不是有几位修仙者，灵力如此驳杂至少半城都是修仙者。
这镇上的灵力很杂乱，和仕阴仕阳那二位身上的混乱程度差不多。镇里的确有几位排的上号的前辈镇守，这里有他们遗留下来的气息，但是他们已经离开了。镇上灵力最混乱处应该就是茶倌说的那宅子。砚望在镇外“看到”的，那个方向戾气冲天。
进了镇，砚望眼里看到的全是被锁在人身上痛苦呼喊的灵魂，谢汜虽看不到那些，但是这里混乱肮脏的灵力气息，着实有些折磨他。两人一路走，一路上就没看到个干净人。就连那襁褓中的婴儿，身上也附着了肮脏的灵魂碎片。
与那些痛苦灵魂相反，镇上的人们个个喜笑颜开，幸福非常。
谢汜挑了家离那宅子最近的一家裁缝铺，砚望以为是趁此机会他可以好好“看看”那方向的灵力混乱程度，没想到谢汜是真的在买衣服。可那布料上也不干净，一位老妪的灵魂就被织在其中一匹布里，抹着眼泪好不哀伤。
砚望听着谢汜说话，低头将喝在嘴里的茶水吐回杯子里，轻轻地放下茶杯，“水里也有，很淡。”
“那这些呢？”谢汜指着桌上精致的点心，“我闻着挺香的呀。”
“是一种可以隐藏灵力的药。”砚望若有所思，“这药可不便宜的。但凭几个茶钱，根本不足以支付这药的钱。”
“药？这么说，这镇上的人都不来这家店喝茶的啊？”
“非也。”砚望用手指敲击着桌子，已然布下阵法，外人看到的他们一个吃点心，一个喝茶，“这药入了口，就没了效果了。只能放在食物里。”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玄门监察司里这种药很常见。他们要对付某个人的时候通常会把这药混着其他东西一起放在食物里。凡是与这药混在一起的东西，最后都会留在人体内。”
“但是这药价格不菲，炼一颗药通常要耗费不少时间。这茶馆看起来不太像是会买这种药的。”
谢汜想到镇上的人，每个人体内都有不俗的灵力，那样混乱只怕也不是自己修炼起来的，“那也就是说，这药是为了隐藏其他东西才放的吧？”
“可能。但是茶水里只有很纯净的灵力——”
“但是每天喝的话就不一定是同一种了！”谢汜道。
隔壁裁缝铺的伙计端着衣服过来了，砚望敲击桌面的手指随即一停，阵法自动消失。那伙计堆着一脸的笑意，说些客套话儿，砚望颔首算是表示感谢。谢汜给了伙计些碎银子，便将他打发走了。
“这布料肯定比不上你们桃源谷自己织的布，但是总好过你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袍子。”谢汜将衣服抖开，来回看了看，“这儿绣娘手艺不错，针脚挺密啊。”
茶倌打酒回来，正看到谢汜拿着衣服瞧，便热情上前，“客官，咱这茶馆上头就是客房，两位不如开一间房，今晚正好歇脚，顺便也将这衣服换喽！”
砚望点头同意住下，谢汜没意见。那茶倌欣喜地去记账。
砚望道：“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