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望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这个厨子打发走了。
不过他心里多少对这个厨子的行为留意了些，这么热情，很难不把他往别有用心的方面去想。
第二天一早，那厨子果然亲自来给砚望送了早饭。据厨子自己说，他是问了许多人才打听到北方人爱吃的早饭的。砚望对他先是表达了谢意，接着就是开门见山，直接发问：“即便是待客热情，大哥您对小弟我的特别关照，也有一些非比寻常了吧？”
厨子笑呵呵的，道：“小兄弟，你不用怀疑我，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只不过，你长得太像我以前的一个兄弟了。”
砚望没说话，随便一张路人脸也能和“以前的兄弟”撞脸，这也太巧合了吧？
“我知道，小兄弟你肯定不相信我说的，但是就是这么巧。他很久之前就被谷梁神看上，带去修仙了，大概也已经有了六年的时间了吧，一直也没回来，也没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
“刚刚见到你的那天，我差点以为是他回来了。但是你跑到厨房里找吃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我那兄弟。我兄弟是南方人，你的口味儿和他不一样，而且你也的确不认识我。”
听到这些话儿，砚望多少有些动容，因为他曾经也和这个人一样，一直在一个地方，苦苦等待自己的师兄，只不过他等待的还尚有可期，只怕这厨子的兄弟，灵魂也已经碎成渣渣了。
倒也不是担心这厨子会暗地里害他，就是觉得这座城都那么诡异了，又遇到这么个热情地有些过分的人，难免会更加小心一些。
“原来是和谷梁神离开这里了吗？那挺好呀，说不定他修成以后就会回来看你了。”砚望心里又泛起些从前的苦涩滋味儿来，不知道该和厨子说些啥，只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厨子摇摇头，道：“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寿命比不上修仙的人的，等我兄弟修成回来，只怕我早已成了一把白骨了。”
砚望对此深有同感，道：“我也有个兄弟，他现在差不多和你兄弟是一样的情况，等他完全修成了，我也估计是一把白骨了。”
他的寿命甚至还没有普通人的一半长。赤狐仙由于身受天罚，肉体被重重枷锁封印着，根本承载不了他们强大的灵魂。在没有灵魂分割这个方法之前，他们族人的寿命大多相当于人类的三十岁左右。
有了灵魂分割的方法之后，原本的肉体需要承载的力量就大大减少，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是可以活到花甲之年的。
只不过他身负九道星徒碎片，这玩意儿虽然暂时要不了他的命，但是也在不断侵蚀他的身体，终有一天他的身体会撑不住的。在“未来的幻像”里，他看到了自己收集完整了九道星徒碎片，并成功地把族人的枷锁解开了。
但是之后如何，无论是三十年前，还是不久前的那一次，他都无法看清楚，即便是推演，也推演不出什么东西。
那之后的一切，全部都是未知的，即使是赤狐仙节那个能够预知未来的阵法，也看不到那个时候的未来。
或许在他完成这件事的时候，他暂时还不会死去，还能和雪至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就像雪至说的那样，他学会了厨艺；也或许他在这件事完成之后立刻死去，雪至看到的那些不过是幻境，因为“未来”这种事，只是一个推测，结合当前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从而推测出最有可能的结果。
总之，他不会活很久的，这副身体撑不了太久的。
两人面对面惆怅了一会儿之后，厨子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小兄弟，别的我也不问你了，你们修仙的总有自己的秘密，这事我也了解。我就是想知道，你来这儿，也是为了能够去谷梁城的吧？”
砚望叹气：“是啊！我也希望能够得到谷梁神的垂怜，跟着谷梁神修仙，万一还能活到看到我那个兄弟的一天呢！”
“小兄弟，如果你真的能去谷梁城，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兄弟，看看他修炼得咋样了？就远远地看一眼就成，不用说其他的话。”厨子有些急迫，一口气说完都不停的，似乎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因为自己的纠结又退回去。
“可以。”砚望一口答应，顺便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圆润的珠子，开始瞎编：“这东西是我以前修仙的时候，偶然间得到的一个宝物，它能在千里之内传达一些简短的讯息。”
砚望递给厨子：“这个东西你拿着，万一我去了也不能随意离开谷梁城，那样岂不是我想跟你说你兄弟的消息也说不了了？”
厨子本来还在犹豫，毕竟砚望都说了这是一件宝物，况且还是能够传递消息的宝物，那一定很珍贵。但是砚望说的话又很有道理，万一砚望也不能离开谷梁城，那的确就没办法传递消息了。
厨子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这颗珠子，不过他还是向砚望保证，如果未来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把这颗珠子再还给砚望的。砚望点点头，说：“那你就好好收着，以后还给我就是了。”
早饭过后，大汉来找砚望一起去拜见谷梁神，说是今早一醒，就看到房间的桌上有一封信，信里就写着今天拜见谷梁神的时间和地点。拜别厨子之后，砚望就和大汉他们一同离开了。
路上，大汉他们一直在畅想美好的未来，大汉欣喜之余还不忘拍拍砚望的肩膀，道：“兄弟，在我们这拨人当中，当属你的修为最高了，一定可以被谷梁神看中的！”
“是吗？那就承大哥吉言！不过，这谷梁神不是说收弟子，不限制年龄、修为、资质之类的吗？”砚望道。
“诶，兄弟此言差矣！”大汉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修为高，年纪小，那不就是资质不错嘛！资质不错的人，哪个门派不想要啊！便是谷梁神这样的大人物，那也肯定是喜欢资质好的弟子的。”
“虽然说不限制那些，啊！当然，也确实没有限制那些，不过，修为资质好的，是肯定会被看上的！我们其他人就全凭运气了，谷梁神看中哪个，就是哪个了。你是一定会被看上的！”
……
一路上又说了些其他的话儿，砚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大汉还以为是他已经在畅想未来了，便也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
到了信上所说的那个地点之后，砚望也不由得瞠目结舌。散修虽然有的也出身不错，但是比起正规修仙大派来说，在规矩服从上肯定是要野一些的，但是他们眼前的这些散修，全部都规规矩矩地待在自己应该待的地方——谷梁神在信件里安排的地方。
这让砚望总是有些疑心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错了。因为这些人修炼的路数，的的确确不是出自那些正规的门派，一个比一个野，有些人的路数甚至能赶上他们桃源谷了。
不过，也说不定是这些年又有一些像是桃源谷这样的后起之秀建立的新门派，因为他与世隔绝太久，以至于还没能接触到这些门派。
可即使是正规门派里出身的修仙者，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不会任意服从规矩的，他们身上通常都有一种傲气，这种傲气导致他们一般只按照自己门派的规矩来办事。
所以，砚望一时间有些吃不准这些人里是否有新门派的弟子，或者是那些大派里不能接触到核心修炼功法的弟子。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其实是一大片空地，原来这里是一个戏台子，也许曾经还有戏子在那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曲儿，戏台下人山人海，听到精彩之处，大叫一声：“好！”
现在那戏台上站着的人不是浓妆淡抹的唱曲儿戏子，而是全身笼罩着黑袍子的“谷梁神”。若是谢汜在这里，估计又得忍不住要捂鼻子了，砚望想。
若是雪至在这里，可能就会悄悄混迹在人群里，然后跟着被选中的人去谷梁神的老巢，接着在一把火把他们的老巢烧掉。砚望觉得雪至会这样做，所以他是按照雪至可能会选择的做法来做的。
谷梁神在台上“讲话”，声音空灵而神秘，听起来就像是那种来自天上的声音一样。砚望观察了一圈在场的他所能看到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向往之情，毕竟谷梁神现在说的那些的确是很有吸引力的。
像什么拥有无上的灵力，超凡脱俗的境界、与天平齐的寿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向来是所有人追求的终极目标，谷梁神的话里话外全都是一个意思——只要跟他走，这些都不是空想，都是可以真正实现的。
此刻若是将台上那谷梁神的黑袍子给掀了，估计也会引起不小的骚乱，砚望胡乱想着。因为他知道，这个所谓的谷梁神不过是一具傀儡，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些集数百位高手的修为于一身的气势，的确是能唬住不少人的。
砚望之前一直感觉到的那种不安的感觉，此刻他似乎明白了源头在哪儿。虽然还是不能确信，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他想得没错的话，这座城的的确确只是一座普通的城，但是这城其实是被某种东西笼罩了的，比如某种法器甚至是仙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