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哥屋恩，滚
“洋洋，洋洋！吃饭了！”
汪洋只觉耳边很吵，迷迷瞪瞪张开眼，看见老妈拿着锅铲，穿着围裙，笑眯眯地喊他起床。
我去，我回来了！汪洋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抱住老妈，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汪洋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时钟，2022年6月9日12：03。
“妈，我咋回家了？”他飞快地整理思绪，穿越前，他应该是在剧组拍群戏，怎么就回家了。不对，难道这还是梦？
“你还有脸说，出门在外啥都没学到，把身子搞坏了！成天吵着减肥，这不吃那不吃，好了，在日头里拍个戏，也能拍中暑了，你说说你，哪里像个大小伙子，隔壁大姑娘也比你强！”
老妈一通唠叨，汪洋听了半天才算明白，原来昨天自己晕倒在片场，剧组医务人员检查后说是中暑，打电话给他父母，把他接回家休息了。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幸好还在。他取出仔细察看，没有任何异样。难道……之前的“穿越”都只是他中暑昏迷后做的一场梦？
这也许是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演一回大女主窦娥，咋就突然梦醒了呢。他心说，我还没有发挥到位呢，不过瘾！
他打开手机，经纪公司给他发了好多消息，询问他身体情况，让他好了就赶紧进组。剧组在农安县的外景戏本周日就要结束。
“洋洋，你把碗筷摆一下，你爸去接你爷爷了，他们马上就到。”老妈在厨房喊道。
汪洋的爷爷一直住在单位集资的宿舍楼，奶奶过世后，他也不肯搬过来住，还好农安县也就那么大，汪洋的爸妈隔三差五就去探望老人家，或者接他过来吃饭。汪洋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感情非常好。当初父母反对他学表演，只有爷爷双手赞成，爷爷总是鼓励他“男儿当自强”，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他离开东北老家去北京讨生活，临走前雄心勃发，跟爷爷保证不闯出个名堂绝不回家。这几年在外漂泊，他被生活狠狠收拾的时候，他给爷爷打电话，也是强忍着泪水，极尽所能报喜不报忧。
想到爷爷，他忽然记起梦里那装逼男说他的玉刻有“女真文”，他又将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那镶嵌玉身的金丝上的确有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
听到客厅传来一声熟悉的“洋洋”，他知道是爷爷和爸爸回家了。他跑出卧室，给了老人家一个夸张地拥抱礼。他老爸摇头道：“天气热，你快扶爷爷坐下，我去切点水果。”
汪洋点头，扶着爷爷坐下。爷爷很久没看到大孙子，乐得很，拉着汪洋问长问短。一时说他瘦了，一时又问他工作顺不顺利。汪洋笑着说，怎么可能不顺利呢，你看我都来农安老家拍戏了，衣锦还乡啊！您知道不，这部戏不得了，历史剧，大制作，大导演……爷爷不住地点头，夸赞自己孙儿有出息了，为汪家长脸了，但是也要注意身体，瘦得跟个猴儿似的。
提到“汪家”，汪洋顺势问道：“爷爷，您送我的那块玉……”
爷爷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那玉被他弄丢了，急忙问道：“那玉怎么了？被你弄丢了？”
“没有，没有，好着呢，您看，”他取下那玉，放到爷爷手中，“爷爷，我有个问题啊，您可别骗我。这玉，真是家传的？”真不是您从哪个地摊上淘来的，为了哄我，编出了个家传宝玉的故事。
爷爷笑眯眯地抚摸着那块玉，若有所思道：“这玉，当然是家传的，我的父亲传给我的，我再传给你爸。不过，你爸小时候弄丢过一次，幸好被邻居老白捡到还回来了。为这事，我还揍了你爸一顿，再不敢给他了。”
汪洋看了一眼老爸，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对爷爷笑道：“您老提这事干啥，没的让小孩笑话。我看哪，这家传宝玉还是放家里收着，比较放心。”
爷爷摇头道：“玉养人，人也养玉，洋洋这么多年都戴着，玉的色泽也越来越好，看来和他是相生的，戴着好，戴着好！”
“爷爷，您看，这金子上刻着的是什么？”汪洋怕老人家看不清楚，特意把放大镜拿出来，让爷爷仔细看金丝上的刻痕。
爷爷研究了半天，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是文字还是划痕。
这时，电视里正播放着“太阳耀斑”的新闻，地磁暴引发的连锁反应还在继续，专家称这种天象将至少维持半个月。汪洋猛然想起自己晕倒在剧组的时候，那块玉变得很烫，简直要把他烙熟了。他又问爷爷：“爷爷，您以前有没有发现，这玉……它，它会调节温度？”
爷爷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这玉，这玉会不会突然变得很烫？”
“别扯犊子了，你把它放到微波炉里转转就烫了。”老爸怼了他一句，“别烦你爷爷，先吃饭！”
一家四口好久没有团聚，老爸开了一瓶老酒，爷孙三代推杯换盏，好不惬意。酒过三巡，汪洋爸爸开始🌺话多起来，指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偶像剧男主说：“儿砸，这是你演的吧？小伙子长得真俊，嘿嘿，随我……”
爷爷闻言欢喜不已，用手指轻叩桌面，眯着眼睛喃喃道：“咱家娃儿有出息了，真好，真好！”
汪洋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嗨，人家那是当红小生许易辉，哪里是他汪洋。可能是酸葡萄心理，他可瞧不上许易辉这种流量，没演技也就算了，还特么没职业操守。之前他在某个剧组跑龙套，亲眼目睹了许易辉耍大牌，直接把一杯咖啡整个泼到导演脸上。他也曾恶狠狠地想，等老子红了，也往那些个装逼的导演脸上泼咖啡，一杯不够，最起码三杯。
“好，好，好，太好了！”老妈在厨房里不知道跟谁讲电话，发出杠铃般的笑声，“现在就来，正好饭点！不麻烦，不麻烦……先不说了，我再炒几个菜！”
汪洋见老妈的脸上泛起少女的红晕，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许多，她拿着锅铲冲丈夫道：“老汪，你去楼下再买点菜，还有水果、饮料啥的。对了，让洋洋跟你一起去，他们年轻人喜欢吃什么，他们自己清楚。”
“谁要来？”汪洋咬了一口鸡腿，问道。
“哈哈，”老妈笑得嘴都合不拢，“妈上次跟你提过的啊，你王阿姨家的闺女，你们高中一届的啊记得不？人家毕业后在市里教高中历史，这不周末嘛，正好回家了，你王阿姨听说你也在家，就想带闺女过来，你俩见见，年轻人嘛，多个朋友……”
汪洋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不就是相亲么，那么多废话。他让老爸坐下安心吃饭，又给爷爷夹了几筷子菜，然后对老妈眨了眨眼：“妈，我去采购就行，让我爸陪爷爷唠唠嗑。你也别忙了，先吃点。”
说完，往卧室取了钱包和手机。一下楼，还没出小区门，就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说身体没事了，可以进组了。
开啥国际玩笑，老子可是要红透大江南北的天才型演员，哪能被儿女私情绊住攀登事业高峰的脚步！
他叫了辆车，马不停蹄地往剧组赶。他也管不了得知他跑了之后老妈会如何暴跳如雷，他知道爷爷总会有办法劝住老妈。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要是再不做出点名堂，过不了几年，被催婚的频率会越来越高。他家没有可以继承的家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结束北漂生涯，回农安县找个稳定工作，结婚生子，普普通通地过完一辈子。
可他太不甘心了，他自诩演技无双，天生是吃表演这碗饭的。他三岁就将哭戏琢磨地炉火纯青，对眼泪收放自如；他五岁就登上了市里的大舞台，演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白兔，虽然戴着面具，但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第一次登台。虽然他高考失利，没有如愿考上戏剧表演专业院校，但在二本院校的中文系，他认为，文学与艺术是相通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自学戏剧理论，自创表演风格，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终将成为一名万众瞩目的演员。
“你一定可以的！！汪影帝！”他下了出租车，又把自己pua了一遍。
“哎，是小汪啊！身体好点没？”
等等，那从来不用正眼看他的副导演，居然主动跟他打招呼了？汪洋纳了闷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副导演把他拉到一遍，神秘兮兮地说：“昨天你晕倒在片场了，被人拍到发到网上了，现在网民说我们剧组苛待群演，这个事情吧纯属误会，你懂的，咱们剧组哪有苛待你呀？目前呢，剧组也找了公关公司处理，其实最好就是你发个视频声明……”
汪洋笑了笑，怪道说呢，小样儿，原来是有求于我。他想了想，凑到副导演跟前：“成，不就发个声明嘛，交给我。不过，我想拜托哥一件事，您给导演说说呗，我那个角色可以处理得更丰满，更有层次，绝对给咱的戏增添亮点。”
“你啥角色？”副导演想半天没想起来。
“就那个御前太监啊，大明朝的太监啊，开玩笑，这能是个简单的小角色么？”汪洋提到角色，满眼放光。
副导演犹豫了一下，他斜眼打量着汪洋，思量了老半天才勉强地说：“你这人吧，咋说呢，少爷身子跑堂的命！瞧你那熊样！得了，我去给导演说道说道，机会给你了，接不接得住，就凭你自个儿的了。”
汪洋被带到导演面前，就是之前那个让他滚蛋的导演。导演盯着剧本看了半天，抬头瞟了一眼汪洋，甩下一句话：“下一场戏，你，跟着皇帝出宫。”
汪洋当然看过剧本，那场戏原本是皇帝独自偷溜出宫，导演果然给他加戏了。他谢过导演，乐颠颠地跑去上妆了。
正式开拍。皇帝和太监溜出皇宫，前往闹市看花灯。演皇帝的是顶流小生楚城，演技稚嫩，一心都在演绎皇上久居深宫，对外界的事物充满了好奇，把一个九五至尊演成了个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导演没喊停，汪洋却看不下去了。他提醒道：“皇上，您是天子，身份尊贵，可不能太过随意。”
——剧本里没有的词，楚城接不住，直接冲导演告状：“这什么烂演员，还能随便加词改戏的哦？学人家当戏霸是吧！”
导演过来询问怎么回事，汪洋说，皇帝不该那么演，不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真正的古代王公贵族骨子里是有一股矜持傲气的，养尊处优惯了，说不定还有洁癖，怎么可能见一样东西就去摸呢？说完这话，他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之前做的那个梦，梦里那个古代小白脸就挺有贵族公子范的。若是帝王，气场自然要更加不同。
“哟，您那么懂戏，不如您来做个示范？”楚城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对着汪洋就是一记白眼。
导演其实对楚城的演技也是颇有微词，但碍于资本的情面，一直不好说什么，此刻见汪洋不怕死，且对角色的理解没什么问题，于是起了给楚城一点颜色看看的心思。于是，他给副导演一个眼色，副导演立马会意，叫道：“你还愣着干嘛，楚哥让你演，你就演哪！还得跪着求你演？”
汪洋一听，连忙起了个范儿，昂首挺胸，恨不能告诉天下人他就是微服私巡的皇帝老子。他为了突显帝王气派，说起话来，装腔作势，浮夸到了极致，看起来就像样板戏里的角色。别说是导演，一旁的群演都被他拙劣的演技笑掉了大牙。
楚城笑得扶着助理才勉强站住，汪洋全然不知，依旧陶醉在自己的演绎中。
“切，二百五。”楚城嘲笑一声，在一旁的躺椅坐下，方便工作人员补妆。
汪洋走到导演跟前，正想说话，导演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怎么了导演，我诠释的有问题吗？帝王难道不是……”他还想为自己争辩，导演已经气得咬牙切齿。
“哥屋恩，滚！听得懂普通话吗！叫你滚！”导演对汪洋吼完，转身就对副导演发飙，“哪找来的傻x玩意儿，消遣我是吧？演他个锤子！赶紧让丫滚，滚出剧组！别让我再看到他！”
汪洋默默寻思：草，早就知道楚城是带资进组的，这导演，名声在外，还不是对资本妥协了？老子明明演得入木三分，他们不懂，就是他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