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霖握住书卷,兀自走神。赵嬛嬛不知何时醒的,正站在他对面,冷冷地看着他。见她穿得单薄,他起身想为她披件衣裳。虽说已是重五时节,但更深露重,还是谨慎些好。他的好意被拒绝,如往常一样。
他也不恼,从怀中取出一串蜜蜡,一枚北珠,放在她面前。赵嬛嬛从前听过,女真贵族以蜜蜡或北珠传授爱慕之意,但她不认为眼前人对自己是“爱慕”,他与那些粗鲁好色的金狗一般无二,只不过想占有她,令她屈服罢了。
完颜霖见她对礼物丝毫不感兴趣,也不发难,闷头给自己倒了杯酒:“今日,聊点你喜欢的罢。比方说,那个逃走的刺客。”
赵嬛嬛眼神一沉,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替自己满上一杯酒。
她虽长在深宫,却自小不服管束,时常溜出去玩耍。一次差点被乱党擒了去,幸得“碧落轩”门徒营救。也是在那次,她与堂兄赵燃熟识。二人虽为皇室子孙,却不慕庙堂之高,反倒向往江湖之远。从赵燃身上,她学到了太多,比如,如何留下暗号,如何传递信息……自从她被金人所擒,她便是利用之前赵燃教她的生存技能,步步为营,与“碧落轩”取得联系。
“他一身功夫,委实不错。你若将其招降,我定替他讨个好功名。”完颜霖道,“至于你,如立此功,我择日便将你明媒正娶养在家中,再无人敢犯你秋毫。想必,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赵嬛嬛闻言,笑了一笑:“谢过都督大人的美意。只可惜,您的心意,我承受不起。”她自受伤后,一直未与赵燃取得联系,万分担心赵燃安危。如今听完颜霖这般言辞,心头大石总算落地,推测赵燃定是逃脱了。
完颜霖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公主莫不是还在期待什么?等着那刺客来救你出去?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你的兄长掉落悬崖,这时节,觅食的鹰鹫数不胜数,呵,可惜啊,留不得一具全尸。”
她愣了一下,眼神瞬间暗淡无光。她咬了咬牙,生生将眼泪吞了回去。她并不相信金人的话,她更不信赵燃已死。
“故国已破,你能逃去何处?”完颜霖仰头喝酒,故意拿话激她,“你们不是有句古话,良禽择木而栖。公主是明白人,个中道理,无需我多说罢?”
她抿了抿唇,拢了拢鬓发,淡淡道:“我曾听完颜宗望提过,他要将我献给大金皇帝。怎么,都督大人要跟金帝抢人?”
他闻言,面色一凛,将酒杯放在桌上:“你若死在黄龙府,也是白担了刺客的罪名。”
她蔑笑一声,将杯中酒饮尽:“是啊,都督还是将我处死罢,免得让人说闲话。您难道不知,军中上下都在传言,堂堂黄龙府兵马大都统竟被一名俘虏迷得神魂颠倒……”
“你休要激怒于我,”他冷笑一声,“你的几个姊妹,哪一个不是白日囚于农安塔,夜里被召去军中侍奉?你若想同她们一样,我亦可成全了你。”
“悉听尊便。”赵嬛嬛丝毫不惧,嘴角挂着一丝讥笑。
“你!”他气得拍案而起,手背青筋暴起,只想将这不识趣的女人禁锢起来,穷极一切办法让她顺从。但是才刚将她逼到墙角,闻到她身上夹杂着药味的幽香,他便无法再对她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
他驯服过最桀骜的鹰,却不知如何驯服眼前这冥顽不灵的女子。她当真不知么,以她的处境,若能找一个稳妥的靠山,今后方不致沦为玩物。难道她看不出来,自己是想帮她么?除非她心气高,只想攀龙附凤,侍奉皇帝。
“待你伤势好了,便也同你那些姊妹作伴去吧,”完颜霖讥讽道,“说不定公主钟意的正是夜夜笙歌。”
她沉吟半晌,笑道:“遵命。”
“看起来公主很是迫不及待了,怎么,服侍一群男人,竟让你如此受用?”完颜霖一想到她被一群粗人围住侵犯,就想大杀四方。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握紧她的腰,迫使她与自己贴在一起。她挣扎着后退,却见那金人眼里尽是杀意。她整个人被死死地禁锢在他怀中,快要喘不过气,他贴着她的耳朵缓缓说着污言秽语:“今夜,你先取悦于我,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孟浪。”
他的胡子扎得她生疼,她推开他,刚想说什么,却被他粗鲁地吸住了唇。任凭她捶打叫喊,他都浑然不觉,用舌头蛮横地撬开她的嘴唇,掠夺她口腔的每一寸净土。她何曾经历过这些,一吻之后,她的脸颊好似天边的火烧云。完颜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一边将她抵在墙上,一遍开始撕扯她的外衣。
“住手!我死……也不让你得逞……”可惜,她的唇被一遍遍侵犯,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寻不得。衣裳从肩膀滑落,但见她肌肤皓白胜雪,滑若凝脂。那完颜霖更添几分怒气,一口咬在她肩上,狠狠道:“你死也要死在我的床上!”
说着,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床边走去。二人倒在床上,完颜霖的手臂触及一团绵软,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天为她疗伤的时候,也是不小心碰到那里……伤?他蓦然清明,赵嬛嬛的伤还未愈,自己竟然……他低头一看,见那南国公主一头乌黑的发散在枕间,雪白的肩头留下了他的咬痕,红唇已被亲得发肿,眼睛紧紧闭着,身体微微发抖。他懊悔不已,自己如何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他连忙从她身上起来,拉过被子将她盖好。这时,他看见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心弦一动,忙退后了几步。该死,这女人不分场合,偏要勾引人。
他有些尴尬,只能找个台阶下:“突然想起,还有军务要处理,改日再来收拾你。”
赵嬛嬛见那金人离去,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亡国之后,她早知自己难躲清白被污的下场,她也想过自行了断,可又不甘心。她暂且不能死,她还要助赵燃一行,救出皇室宗亲,再图复国。如今,赵燃遭遇不测,自己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思?
她缓缓起身,将撕碎的衣物脱下,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坐在镜旁梳妆。一边梳头,一边回想儿时在父母身畔共享天伦之光景。她的眼泪似已流干,枯竭的眼洞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她取下发簪,这是她父皇赏赐的生辰之礼,贺她及笄之年。当时,父皇说了一番话,让她毕生难忘。
“再过一年,父皇为你觅个如意驸马,许你一生荣华,佑你一世平安。你也约束些性子,莫再缠着燕王府的那位兄长,他们那一脉,肩负的是拱卫皇室的暗职,你若时常登门打扰,势必影响他们办差。”
她从未想过找什么驸马,一心都想像赵燃那样仗剑走天涯。一生荣华,一世平安,都非她所愿,但却是父亲对她的承诺。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竟要用父皇赠她的生辰礼物结束自己短暂又苍白的一生。
她正要将发簪刺进咽喉,忽听窗外有笃笃笃的声响,她止住自戕,打开窗,竟是一只信鸽。她几乎要惊叫出声,那是“碧落轩”豢养的信鸽!这种经过特殊培训的鸽子极其敏捷,只在夜间行动,悄无声息。
深吸一口气,她取出字条,上书二字:石勒。她如何会不认得,那是赵燃的笔迹。他果然还活着!她喜极而泣,良久方迫得自己冷静下来。她将信函揉成一团,于烛台旁飞快销毁,略一沉吟,心中对赵燃的计划已经有了眉目。
两晋时期,幽州都督王浚企图谋反。将军石勒的兵力不足以与王浚对抗,便让手下带着金银珠宝假意投诚,当时,王浚的手下游统想要谋反,当游统投靠石勒时,石勒将其杀死,并将其首级献给了王浚。此后,王浚更加信任石勒。后来,幽州发生水灾,王浚却一如往日横征暴敛,民怨很大。这时,石勒带兵向幽州出发,擒获王浚。
赵嬛嬛一面将发簪随手没入髻中,一面细细思忖:看来赵燃的意思是让我佯作顺从、假意逢迎。那完颜霖一心想得到我,刚刚却未趁人之危,倒也不似大恶之人。若我假意归顺,暂且应了他,博取他的信任,日后定能助赵燃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