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要死死道友不死贫道
鞠场之内,那头通身雪白的海东青在见了汪洋后,竟似找到了心仪的猎物,放弃攻击赵燃,专心对付那位“天外来客”。
女真勇士们如何也想象不到,在这个神圣的重五之日,他们的黄龙府兵马都总管大战刺客,他们的万鹰之神却在戏弄“天神”。这边是刀光剑影,高手过招;那边是被神鹰追得满场逃窜的不速之客。汪洋被那海东青啄得浑身是伤,骂骂咧咧,一刻不得消停。他心说芭比Q了,这痛感,这酸爽,这他妈不是梦,是穿越了啊,又穿越了啊!为什么要加个“又”啊,我去!
赵燃只听得身后一阵鬼哭狼嚎,嫌弃地回头看了一眼,但见那海东青张开利爪,直接朝那全聚德的眼睛抓去——
“兄弟,救命!啊,反清复明!啊呸,反金复宋!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杀金狗,杀金狗!”汪洋情急之下,喊出了“复国”口号。想那宋人恨透了金人,自己都表决心、站立场了,要是再不伸出互助的双手,也太没有民族荣誉感了吧。
赵燃见那全聚德被猛禽吓得闭目狂叫,心中忖度,莫非此人并非金人奸细,还真是我大宋子民?反手将长枪刺向海东青,听得一阵鸟鸣,神鹰被驱逐而去。汪洋逃过一劫,吓得弓身缩在赵燃身后,一把抱住人家腰身,赵燃一时分了神,完颜霖趁势将大刀横在他颈项之上。金兵蜂拥而上,将赵燃、汪洋团团围住。
“好!”完颜宗望抚掌大赞,“经年不见,阿霖你的武艺精进不少!”
他二人一别多年,忆及孩提时,常结伴骑马、习武、狩猎、蹲鹰。为了捕获品相高的海东青,曾风餐露宿数月之久。当时,他们在山坡向阳处用三块石头搭好“∏”形支架,内放一块山石,意在恭迎鹰神。二人插草为香,用酒祭奠,而后便张网捕鹰。网上拴着鸽子,当作诱饵。布置停当,便躲进用树枝伪装的“窝棚”里,静候鹰的到来。等了近三个月,其间不少海东青落网,可惜皆是凡品,足足候了近三月,二人才各自擒获了称心如意的神鹰。
完颜宗望那只浑身灿金色,完颜霖那只通身雪白,都是海东青里的极品。二人圆满地完成了父辈交与的任务,正要回去复命,却被前来捕猎的辽人发现。辽人蛮横,要抢夺二人的海东青。他俩不过十二三岁,哪里是辽人的对手,苦苦蹲来的鹰就这样被抢走,还惨遭一顿拳脚。不过,奇的是,没过多久,那头雪白的海东青竟从辽人手里逃脱,又飞回完颜霖身边。对此,宗望耿耿于怀了很久,从此对海东青再提不起兴趣,一心勤练武功,发誓要报那夺鹰之仇。后来,女真人灭了辽国,宗望下令屠城,契丹人惨遭灭族。黄龙城原是辽国人的领地,金人破辽后,完颜霖奉命驻守黄龙府。
多年过去,完颜宗望已是号令三军的大将军,完颜霖也已成了一方枭雄,二人却难回到年少之时,相比昔年的兄弟情谊,如今更多的是尊卑有别、军令如山。
这时,完颜宗望翻身下马,看了一眼被完颜霖以刀挟持的赵燃。虽是一身女真人的打扮,皮肤却生得白净细嫩,眼神淡然,不惊不惧,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
“放开他。”完颜宗望挥手让完颜霖放人。他对这位身手不凡的刺客甚是好奇,正要发话,突然噤声,直挺挺地向后栽去,倒地不起。
是赵燃,他从发髻拔下一根淬毒的簪,出其不意地,一击命中金国二太子的咽喉。
见主帅遭袭,完颜霖一时顾不得处置赵燃,一边按压宗望伤处,一边命人速请太医。簪含剧毒,待太医赶到时,毒素已蔓延周身。宗望面色绛紫,双唇乌青,拉着完颜霖的手道:“传我军令,速请粘罕至黄龙府……在此之前,万不可接近农安塔……阿霖,你——”说到此处,宗望突然抬手指向站在不远处的赵嬛嬛,刚要说什么,却停住了,抬起的手徐徐放下,鼻间再无气息。
赵燃拉起汪洋,想冲出重围。完颜霖雷嗔电怒,下令活捉。金兵人多势众,加之带着一个拖油瓶,赵燃渐渐无力反抗,二人被擒。完颜霖下令,将他们打入监牢,择日审问。
黄龙府的监狱位于城西北,一条幽暗的通道直往地下,进入后有一间小庙,供奉的是“狱神”。再往里,一股阴冷发霉的气味冲鼻而来。昏暗的烛光,映照着灰墙上挂着的五花八门的刑具,汪洋不由打了个寒战,回头看了一眼赵燃,那小子依然面无表情。他们被推搡着关进牢房。汪洋环顾左邻右舍,脱口而出:“凭什么他们都是单间?”
狱卒不耐烦地道:“牢房满了。”说完,锁上牢门,嘴里嘟囔着,南蛮子真矫情,坐个牢也挑三拣四。
汪洋在牢房里东摸西看,琢磨着怎么也能想个办法,上演一出惊天动地的古代版越狱。挖地道逃生?两手空空,没有工具。贿赂狱卒?荷包瘪瘪,没有银子。他叹了口气,觉得赵燃真是个倒霉催的,每次碰上这位爷,都得丢脑袋的。更想不通的是,别人穿越都穿成有名有姓有户口的,自己穿越咋就成了三无人员;别人穿越,吃的是满汉全席,他呢,吃的是牢饭。
扒拉着酸臭的饭,他越想越郁闷,瞪了一眼身边盘膝而坐的赵燃。那小白脸倒是没事人儿似的,谁曾想他刚刚杀了一个金国太子。汪洋腹诽,在我们那,杀人是要偿命的。
牢房里安静得吓人,入夜后更是阴森,忽听得刑讯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汪洋有点发怵,不自觉地往赵燃身边拱。赵燃生平最恨不洁,入了污秽牢中,他干脆闭目不看。不想有个不识趣的,赶趟儿往他身边靠,他忍无可忍地开口:“走开。”汪洋讪讪笑着,刚坐远了些,又闻得一声惨叫,他头皮发麻,又往赵燃身边凑了凑。
“他们……在干啥呢?”他佯作镇定,故作轻松,没话找话,“呵呵,马杀鸡?”
赵燃至今没弄清楚这废物点心是何来头,但此前认为他是细作似乎有误,毕竟没有哪家的细作胆敢躺在祭祖台上。他心中已将此人定位于“来路不明的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急需远离。
“哎,你知道不,在我们那,严刑逼供是违法的。”汪洋又道,“瞧瞧,你们这的人真野蛮。”
赵燃淡淡道:“你可知‘沙门岛’?”
汪洋道:“我只听过西沙群岛。”
“大宋重刑犯多刺配至‘沙门岛’,当地的牢城营名作‘沙门寨’。沙门寨寨主李庆平生乐趣便是虐杀犯人,名满天下的‘沙门岛六大酷刑’便是出自他手。”赵燃似笑非笑道,“你见多识广,应当知道这‘六大酷刑’罢。”
见他不吭声,赵燃继续道:“这其中有种刑法叫‘喂锯末’。狱卒将锯末和水混二为一,强行灌到犯人肚子里,锯末难以消化,犯人不久后腹胀难忍,最后惨死。”
大牢尽头恰如其分地传来一声惨叫,汪洋吓得脸色苍白,蜷缩一角。
“还有一种酷刑,名唤‘喂泥鳅’。啧啧,闻之可笑,实则惨不忍睹,你可知道?”赵燃存心使坏,故意按而不表,好整以暇地盯着汪洋发问。
“去你妈的,吓唬谁呢你!”汪洋心态炸了,起身破口大骂,“你当你老子没见过泥鳅怎么滴?不就生吃几条泥鳅么,谁怕谁是王八!”
“庙小阴风大,水浅王八多。这世上自以为是的王八成千上万,不知阁下算是哪一宗哪一脉。”赵燃见他一副外强中干的嘴硬模样,心中更觉好笑,又道,“所谓‘泥鳅’,是将一个极细极小的鱼钩放入小鱼腹中,逼迫犯人将其生吞,鱼可消化,鱼钩不能。于是钩破肚肠,致人暴毙。”
“去、去你妈的,闭嘴!”汪洋道,“那是大宋,这里是金国,没那么变态。”
赵燃长叹一声,道:“我大宋的精髓,早已被金狗学了去。听闻,有过之而无不及。‘沙门岛六大酷刑’里最阴险的一道,那可要数‘钉钢针’了。狱卒将整根粗钢针扎进犯人的肩井穴,直至没入肉中,无法看出为止。如此一来,犯人胳膊难以抬高。狱卒偏要强行让其繁重劳作,而受刑者自然无法劳作,狱卒便名正言顺对其惩罚殴打,直至死亡。”
“真他妈变态!”汪洋悻悻道。
“你看,对面牢中那位仁兄,肩膀歪垂,手不能高抬,恐怕肩井穴处已被钉了钢针。”赵燃道,“对了,以我的经验,子时将有人提审你我,到时自求多福罢。”
汪洋只觉要凉,又不甘心示弱,嘴硬道:“你有什么经验,瞎几把乱说。你那么能耐,还不是在这,有本事你就越狱啊!”
赵燃也不接话,之后任由汪洋说什么都不理睬,兀自合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