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姐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安排客人入住孟家的民宿,把房间都空了出来,留给孟和的朋友们,等把大家都安顿好了之后,她本能地就想回避,然后就被孟和给叫住了。
“姐,我叫这些朋友们过来,主要是为了老孟的病,关于这件事,我也想跟你商量商量。”
从“陈姐”到“姐”,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
陈姐重新坐了下来,她看向孟和,眼眶里都含了泪。
孟和自己想明白之后,不需要任何人的动员,心里已经有了数,称呼上的改变只是最外化的表现而已。
他在电话里也征询过孟宁的意见,孟宁刚结束了一个会,接电话的时候语气相对有些沉重:“你能自己想明白,就已经不需要再考虑别人的意见,我会无条件支持你。”
孟宁说的无条件支持,就真的是无条件支持,哪怕他先前认为孟和对陈姨的态度是不对的,但因为他毕竟不是当事人,也无法真的感同身受以那么惨烈的方式失去母亲的痛,基于这个前提,是没有立场高高在上去指责他的决定不妥当的。
同样的,现在孟和自己想通了,愿意放下过去,甚至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强行帮助他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父亲放下过去,也没有任何外人有权利干预。
“陈姨的事,你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消极情绪,也不需要内疚,你的情绪都是正常现象,她加入这个家之前,就已经能预见到即将面对的所有问题,是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平心而论,孟宁的说法都是对的,但是当孟和真的想明白之后,就怎么看怎么觉得陈姨受了很多委屈。
陈姐是陈姨的女儿,她肯定把妈妈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都看在眼里,因此在终于得到了孟和的认可之后,连她都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陈姐说:“我等你这声姐,真的是等得望眼欲穿啊。”
“让你们久等了,”孟和抱歉地笑了笑,“但只有我意识到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陈姐当然明白孟和的意思,但她认为太激进的方式还是不太合适:“对孟叔来说,他不愿意面对的那些事,或许真的就让时间去慢慢淡忘就可以了,非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吗?”
“这么多年了,如果时间真的可以慢慢治疗好那些伤痛,他这次怎么会又突然发病到必须入院治疗的地步呢?”
陈姐还是有些犹豫。
“我明白你为什么犹豫,这件事我也还没有和陈姨……没有和妈商量,”孟和不太适应,但终究还是改口了,“爸这些年,一直在过去和现实之间来来回回,一边情不自禁地想要如此美好的现实,一边又总是耿耿于怀惨烈的过去,这样继续撕扯下去,他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陈姐听到他的改口,着实是吃了一大惊,她半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孟和,又扭头去看郑嘉。
郑嘉原本当然是不太方便在这场对话中开口的,这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但现在孟和既然连朋友们都动用了,她现在这个身份,不说点什么好像也不太合适。
于是她迎视着陈姐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孟和已经下定了决心,有时候距离真正的解脱,可能也就只差这样一个决心,孟叔的情况,反正也不会更糟了,不如就让他试试吧。”
陈姐又想了想,最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你们考虑得很对,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不如就试试。”
但她说完又有些犹豫:“我妈那边不一定会同意,要瞒着她吗?”
孟和摇了摇头:“这件事要瞒着她,就没有必要开始。”
毕竟真正要实施起来,陈姨加入,成功率会更高,陈姨如果干涉,这件事就办不成。
搞定了陈姐之后,孟和才说:“所以这件事最大的难度,可能在于说服妈妈。”
他都已经开口叫陈姨作“妈妈”,说服她的可能性就已经大大增加了。
但陈姨多年来对老孟一直是比较纵容的态度,加上又无脑心疼他,如果知道可能会让老孟崩溃,她肯定会舍不得。
孟和来了记狠药,上来就叫了一声:“妈。”
这是陈姨第二次听他叫妈,还是愣了一下。
孟和趁热打铁:“老孟这病,归根结底是心病,我们都清楚,他就这样去住院,是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到头来还是一样,该发疯还是会发疯。”
陈姨犹豫了一下,才问:“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于是孟和就把他的办法说了一遍。
毫不意外的,陈姨一口回绝:“这不行,这不是在你爸心口上插刀子吗?”
“伤口就在那儿,你总不管它,还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它只会烂的更深,如果能狠狠心给它一刀,让它流脓流血,说不定反而能收口结疤,”孟和说,“妈,如果回避能有用,老孟这回也不会又发病了。”
陈姨听到他这话,本能地又犹豫了一下。
孟和抓住这个机会,继续怂恿:“其实您也清楚,我爸的心病不在于他不想放下过去,而是他总对拥有新生活这件事有很强的负罪感,我也是想了很长时间才下定的决心,如果要和郑嘉好好在一起,这件事不解决,对将来还是有隐患。”
他都已经提到了他和郑嘉的将来,陈姨就更加犹豫了。
舍不得老孟受苦受刺激是真心的,担心孟和的将来也是真心的。
陈姐在这时候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开口:“爸这毛病,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老让他活在自己预设的世界里,到时候万一还伤着人了,那就不是去住院这么简单,如果还要配合强制措施,又不让您跟去,到时候处境会更艰难,还不如让小孟试试,就算失败了,顶多也就是维持现状,但凡能有一点好作用,就算咱们赚的。”
郑嘉见陈姨的表情有所松动,立即追加了一句:“我们都在,就算出问题,也能第一时间控制住场面,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